而曲永现在的表现,更像是无所谓。
无所谓罪行如何,无所谓自己会被钉上耻辱柱,无所谓抹黑皇室之名,更无所谓被万人唾弃,众叛亲离。
孑然一身,他的眼里看不到对财富、权力或是美色的渴望,有的只是赌徒燃尽了一切后聚起飘散的灰尘,那孤注一掷的疯狂。
感觉也是。大哥和小妹都出类拔萃,没道理二哥就是个庸人废物,如今看来只是刻板印象、误解太深,实际上三兄妹没一个正常人。
“不过,兄长……”曲永忽然又笑了。
他分明已罪债累累,恶贯满盈,当着曲家真正掌权人的面供认不讳,只要曲烨一句话,他就将被打入地牢、等待死刑,永世不得超生。
但曲永此刻却笑得像个博弈的胜利者,他用一种得意又解脱、大仇得报般快意的眼神去看自己的血亲兄长。糜烂的花从荆棘里挣扎着、扭曲着盛放,叶和茎都被棘割破,流出汁液,临死前迸发出的生机,美得让人骨髓发冷,不寒而栗。
“兄长啊。”他近乎叹息,眼里丧尽其他情绪,一根线系着他的偏执,“可是我赢了。”
曲永动了,他在兄长那冰封了感情的视线下,一步步走近。
“你知道我有多想赢你一次吗?你知道我从小到大,在你的光芒照耀下有多压抑痛苦吗?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多嫉恨你,有多想成为你吗?”
有一个太完美的亲生哥哥,那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曲永从小就活在曲烨的阴影中,不得解脱。
曲烨三岁能文,六岁议政,九岁就能把帝国局势和弊病看得明明白白,比在官场中摸爬打滚多年的大人还要透彻。
人人皆惊叹于皇家的天才长子,在曲烨觉醒异能,判定为凤毛麟角的S级精神系异能者后,他更是被捧到了神坛,只让人望而生畏。
差距太大的时候,连嫉妒都不会有了。
可那只是对于与皇室无关的普通人而言。即使新闻上常见大皇子的身影,人们顶多只是喟叹一声天之骄子,不会特意放在心上。
可曲永偏偏是皇家的次子,是曲烨的亲生弟弟。
有曲烨珠玉在前,长辈们对于曲永的要求自然不会低到哪去——有个那么天才的哥哥,不说不分伯仲,三分之二的天资还是有的吧?
可惜了。曲永不是那块料,他就连异能都没有。
他的哥哥可以一晚背诵牢记帝国纪元历史共二十八本书,他连一本都难记;他的哥哥多智近妖,是天生的政治家,他却对官场的暗潮汹涌感官迟钝,屡次得罪了人;他的哥哥文武双全,样样精通,他却只能专注于一样,就耗尽了他的心力。
曲永对儿时唯一的、也是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长辈们望向他时那失望的目光,还有时不时萦绕在耳边的叹息。
——“曲烨的弟弟,还真是和他一点都不像。”
彼时的曲永心生惶恐,噩梦都是父亲对他的失望之言,于是曲永只能加倍努力,熬夜苦读,奋起直追,企图用加倍的努力换来一星半点的进步,至少能让他追上哥哥的背影。
于是,最绝望的事来了。
他努力,但曲烨比他更努力,曲永是下定决心才悬梁刺股,曲烨却早就把这种高压式学习当成了常态。
曲永熬出了病,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再怎么追赶也缩不了一寸的距离。反而是自己被高强度学习累垮,险些落下了病根。
实际上,曲永当时还不打算放弃。
真正击垮他的,是曲烨对他说的一句话。
哥哥坐在他的病床头,收走了他带到病房里的书籍,对上曲永愤怒的目光,他只回以纯然的疑惑。
“为什么要这么努力?”曲烨淡淡地说,“你和我不同,不必用我的标准来要求你自己。”
——最绝望的不是有人比你天才还比你卷,而是你的努力被当事人亲口否定,你连和他卷的资格都没有。
曲永崩溃了。
从那时候起,他的心里就埋下了扭曲的种子,他毕生执着的、不折手段也要达成的唯一目标,就是能赢曲烨一次,这已经执念入魔,成了他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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