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老人的床沿,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太好意思地问宁宿:“我们怎么换船上了?”
三人都是一愣。
他们的怔愣让老人更不好意思,“不怕你们笑话,老头子我第一次出远门。”
宁宿:“您要去哪里?”
老头:“晋城啊,去我女儿家,我听说大巴车直达的啊。”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张纸叠得整整齐齐,上面鲜血早已干涸很久。
他打开给宁宿看。
那张纸上是手写手画的路线图,从老人所在的村子起,到他要去的目的地。
重要的路标都画上了,有很多添补的备注,有汉字有拼音。
字迹认真但不算好看,一看就是没写过多少字的人写的。
可见老人之前准备的详细,以及细细能品出来的,老人出发前的不安。
宁宿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里的老人第一次坐大巴车去大城市,有点紧张,好久没说话了,见到宁宿,莫名就很想跟他说话。
他指着他的这张地图,跟宁宿说:“有的是村里的年轻人跟我说的,有的是我外孙跟我说的,我外孙……”
他指着鬼生说:“就比这娃大个一两岁的样子,可聪明了。”
“哎呀,他好久没来了。”
老人脸上有些黯淡,“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方琦大着胆子问:“他受什么伤了?”
老人脸上出现心疼又愧疚的表情,“他在我这里玩的时候,摔倒被木棍戳到眼睛了,当时流了好多血,我女儿她恨我,再没跟我联系过。”
老人是个普通农村老人,他这辈子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养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女儿是大城市的女强人,事业优秀,就是年龄过了三十还是迟迟不肯结婚。
老人很急,催得也急。
女儿却说他封建传统,还问他是不是其实一直想要个儿子。
没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女儿三十四五不结婚也抬不起头。
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
老人:“我确实,曾经也想过要儿子,但不影响我对她的爱,我没有要儿子,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我想让她早点结婚,是为她好,不想她老了像我这样孤苦伶仃。”
“好在她三十六那年终于结婚了,还生了川川,哦,川川就是我外孙。”
父女之间五六年的矛盾终于化解了。
女儿逢年过节也会带着外孙来看老人。
父女两人都把川川当成心肝宝贝。
老人实在喜欢外孙,一个人又总觉得孤单,去年春天老人就想留外孙多住一阵,女儿同意了。
老人刚才说的伤就是那时候受的。
小外孙在院子里玩,跌到时被木棍戳到眼睛里。
当时老人吓坏了,女儿也一样,哭着骂他,质问他到底怎么看孩子的。
女儿一直不肯原谅他,自那以后就没联系过他,更别说回来看他。
老人嗓音干哑凝涩,“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我天天夜夜地睡不着觉啊。”
“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他们,我一年多没见他们了。”
他从床底抽出那个菜篮子,看了一会儿那只死了好多天的公鸡,笑了笑,对他们说:“你别看它现在这么可怕,小的时候可招人稀罕了。”
“那么小一点点,小鸡崽还没有半个巴掌大,毛绒绒的。”
“我外孙最喜欢它了,我这次想带着它去给川川看看,它都长这么大了,川川可能都不认识它了。”
庞洋暗自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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