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多愁善感的心思,只是本着要尽责的精神。
来都来了,儿子给爹整理打扫也是应该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李庭言也蹲下了身,帮他一起打扫,用纸巾仔仔细细擦了擦碑身。
这位大少爷一看就养尊处优,做起事情却也利索干净。
林炽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真当你是我家的人。”
他想起蔡阿婆刚才认错了人的尴尬,笑意更深了一点。
不过他又想,像他们这样的穷乡僻壤,大概怎么也养不出李庭言这天生矜贵的气质。
李庭言也不在意,“认就认吧。”
他把擦脏了的纸巾都收拾在了塑料袋子了。
他问林炽,“你要把你生父的墓碑也一起迁走吗?”
林炽摇了摇头。
“不了。”
他深深地望着照片上林冬的眼睛,这漂亮的,神采飞扬的眼睛,就是他跟生父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他应该也不想走,他的家就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现在四周也都是他家的亲人,要是被我带走了,他应该会很孤独。我还是不要这么不孝了。”
“但我妈应该会想跟我走的。”
林炽说道。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拿着另一束花,走到了另一排的墓碑中,在中间站定。
李庭言也默默地跟了过来。
林炽把花在墓前放下,用更温柔了百倍的力气,擦拭着那张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的主人,是个叫郑芯的女人,四十岁出头的模样,有着一张温婉秀气的脸,笑得很好看。
林炽望着她,千言万语,好像都在这一眼中。
这些年里,他每年都是为了郑芯才会回到昌玉县的。
他也知道,妈妈一直在等他。
等着她的孩子长大,等着她的孩子变得强大自立,可以照顾自己。
等着她的孩子,终于能来带她走。
林炽咬了咬牙关,喉咙有点堵得慌。
可是他不愿意流露出来,低着头去整理依旧带着露水的花束。
他用方言跟郑芯说,“这次回来,我们就走好吧,我带你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林兆丰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会吵你了。”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的,混出了一点名堂,你到了外面的城市,还能看见你儿子的广告海报。你以前就说我好看,能上电视,你看,现在我真的可以了。”
林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笑笑,可是眼睛里却又分明漆黑一片,潮湿,幽暗,像下了一场漫天的雨。
李庭言分明是听不懂这边的方言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林炽说了太多年的普通话,方言算不得标准。
林炽说得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
他听见林炽说,“对不住啊,郑女士,十七岁我就说要带你走,却晚了这么多年。”
林炽这句话,语气听着很轻松,自然得像儿子在与母亲撒娇讨饶。
可李庭言低下头,却看清了林炽弯下的,轻轻颤抖的背脊。
从跟林炽认识以来,林炽一直是乐观,张扬,甚至是放肆的。
他身上有着太强的生命力,人如其名,如太阳一样火热。
但在这个清晨,他却更清楚地意识到,林炽软弱的,悲伤的那一部分似乎一直被留在了昌玉县里。
留在了他十七岁的那年。
李庭言站了好一会儿。
他骨子里算得上冷漠,生死之事,他见过太多,他衣冠楚楚地去参加过好些名流的葬礼,说着得体宽慰的发言,心里却毫无波动。
但在这个普通的早晨,他轻轻俯下身,将手搭在了林炽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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