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伺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态,发间的银丝苍苍,如初冬落在松针上薄薄的一层雪。
而江时温也长大了,以至于读懂江伺脸上的亏欠,早就没有当年丝毫报复的快慰感了。
同意用自己捆绑利益的,其实是江时温。
在很早很早之前,在尚未过世的母亲面前,在昏暗狭长的过道里,在一张张相似又陌生的肖像画面前,江时温亲口做出的承诺。
“这是我们家族。”江之涟掐着江时温的手,吐字尖锐如阴风恶寒。
再之后,Omega原先姣好的容貌变得愈发狰狞,江伺也换回了原来的姓氏,离开江家角落的那间画室,丢下江时温独自被指甲剜得生疼。
许是答应时隐藏了委屈,此刻他并不想兑现了。临了,江时温肩膀微微发颤,张了张嘴,“别这样叫我。”
江伺凝视着儿子血色全无的脸,欲言又止间,蓦地觉察到花丛后的影影绰绰。
不知道对方等了多久,又听了多少,江伺只能老练地收起表情,"季少。"
“江总。”季杊礼貌点头,“家父想找江先生聊聊。”
江时温缓缓抬眼,撞进了对方视线里。
“道歉?”季杊问,“你说了什么吗?”
是同那日一样波澜不惊的神情。事不关己,好像话里的对象,并不是他。
“忘了是吧,那我再重复一遍。”
江时温一字一句道,“我说,“我和你不同,不是任人摆布的废物。””
“这件事,我道歉。”
季杊斜在栏杆上看他。几日未见,江时温清瘦了些。不知是夜里灯光羸弱,还是其他,深邃的眼眸哑着色彩,是干瘪的灰调。
"你就是想说这些话,憋了一路?"
“怎么?不行?”
季杊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当然可以。”
说着拍了拍江时温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更近了些,穿出过江隧道,天际线间,瞬间挤满了各式造型独特的高楼建筑。
季杊踩下刹车,在红灯前停下,“那是你们学院设计的吧。”
季杊指的是高教片区的地标建筑。
造型前卫而抽象唯美,线条凌乱却饱含律动,典型的解构主义风格。还有个颇为浪漫的名字,叫做凝固的呼吸。
江时温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会知道。
“领导的弟弟也在科研所工作,机缘巧合下,有去过一次。”
“是么。”
科研所的人才公寓,作为H大建筑系的得意之作,是全院本系外系学生,都逃不开的抄绘作业。大一时连拓了几张图都被老师重新打回,江时温苦着脸,也觉得挺窒息的。
想到此,江时温轻笑出声,望着远处的零星光点,呢喃着,“我也去过一次。不过迷路了。”
*
培训考核临近尾声,不少提前完成报告的人,已经从自习室里收拾了东西,安心准备之后的科室面试。
徐程跟在江时温身后,上次对方回A区,许多东西都放在他那代管,这会边走边检查着要还给江时温的文件资料有没有遗漏,没留神,险些撞上电线杆。
江时温迈了两步,直接收走了东西,“还要不要命了。”
“知道错了。”徐程挤挤眼睛,时不时又瞅了江时温两眼,忍不住开口,“江啊,你想好之后……”
“没想好。”江时温打断他,呼出口冷气,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好冷。”
连下了几场雨,难得白天出了点太阳,也没蒸干地上的水洼,江时温拽着徐程往里侧走了点,还是被往来的车溅了一身。
“是啊。”徐程低着头,顺着转移话题,“A区温度差不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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