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血痕,经由大雪覆盖,浮在雪地上薄薄的一层淡红。
顾昔潮阔大的氅衣迎风飘举,他的身侧一两步开外,几名蓟县的官吏正朝着他点头哈腰,一时与纸人空洞的瞳仁两两相对。
骆雄正在一旁训斥官员:
“那十九名女子的案子,也不必我们将军亲自来查了吧。”
“不用不用,哪敢再劳烦顾将军。下官马上去办,一定秉公处理。事毕整理完卷宗,再誊抄一份呈给将军过目。”
“义庄里那些女子尸首呢?”
“自然是要下葬的。下官已派人寻得一处风水宝地,请大人跟我来。顾将军英名盖世,我等景仰多年……”
沈今鸾朝天翻了个白眼,呛声道:
“顾将军好大的官威,那杀妻的罪人都收拾干净了,总该动身去寻鬼相公了罢。”
“还有一事。”
顾昔潮带着纸人,身后跟着一队铁甲挽弓的亲兵,一道来到了蓟县北面的一座山麓上。
从马上望去,此地积雪方化,松柏屹立,萧萧木叶落于中间一片空旷的土地上。
十九个新挖的土坑,还有十九块墓碑,还有,从义庄里搬来的十九座棺椁,静置雪地。
赵羡挥洒起满袖的纸钱,底下,一丛堆积的金元宝熊熊燃烧,化为缕缕青烟,飘向半空。
棺椁周围的军士们得到顾昔潮的示意,开始抬起棺椁缓缓埋入土坑之中,将这十九名女子下葬。
众人唱起了送葬的哀歌,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抑扬顿挫,婉转动人。
纷飞的纸钱下,飘扬的余烬里,顾昔潮默默扫视了一遍十九座墓,沉声道:
“女子生而为人,不一定要作为谁人的女儿,谁人的妻子,不必非得入谁家的祖坟,才算有归处。我今日替诸位新立坟冢,收敛尸骨于一处,入土为安。”
“从此,己身便是归处。”
语调沉毅,掷地有声。
就算作为孤魂下葬,独立一座孤坟,又有何不可?
我,便是我自己的归处。
沈今鸾细细品着这一句话,心神震荡不已。
她的四周,静静飘落的纸钱忽作漫天飞扬,犹如欢欣鼓舞。树影随之婆娑,响振一片枯枝林木。
这些死去的无辜女子,自今日起,脱离了夫家,自己有了坟冢,也有了归处,便可以往生,轮回转世了。
敬山道人赵羡正半蹲在墓碑前,手里捧着一册子,一一为这些碑文描上黑墨。
一如赵氏祖宅供桌上的灵位,写着死去女子的姓氏。
唯独不同的是,这一回,顾昔潮命赵羡单独为这些女子立墓造碑,用的并非是夫家的姓,而是她们原本的姓名。
她们,不再是谁人的妻子,只是她自己。
赵羡手端着黑墨,正在描写最后一块碑上的人名。被军士领来的周贵,朝着那墓碑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哭得泣不成声。
碑上阴刻的字描完了墨,一个一个全露了出来,
上面赫然是“孟氏讳茹之墓”六个大字。
“嫁入周家之前,她叫孟茹。”顾昔潮望着墓碑,道,“从此,她不再是周家娘子,只是孟茹。”
而后,他的目光缓缓移过来,不动声色地落在她面上。
“孟姑娘,”顾昔潮眉峰微动,缓缓地道,“她是孟茹,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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