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渐渐弱了下来,为底下的人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顾昔潮放下了长弓,又缓缓地后倚在岩壁支撑着身体,沉声道:
“那几人曾在我军中号令弓箭营。他们中了箭,暂时不会再进攻了。”
他瘦削的下颔绷紧如弦,面色沉定冷静,一声令下:
“你们,先走……”
男人双眸垂着,气息越来越微弱:
“我,再歇片刻……”
话音刚落,他眼帘一阖,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如一座高山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
顾昔潮像是拼尽了仅剩的力气,为自己的亲兵杀出了一条生机血路。
“将军!”众军士冲过去搀扶浑身是血的将军。
“将军在发热!这般死战使得气血上涌,毒性发作更快了。”
“方才将军拔刀帮我挡了不少箭,是我太没用了,没能随将军突围……”
骆雄等人面色沉痛,只恨自己技不如人,若能和将军一般悍勇就好了。
顾昔潮摇摇头,薄唇紧抿:
“若我撑不住了,你们便自己去找出路。性命可贵,不可、不可轻言放弃……”
唇色发青,语如梦呓,再度陷入了昏迷。
众军士们面面相觑,起先没有人动,后来不知不觉散了开去。
听着男人沉沉的呼吸,沈今鸾极力平复下心绪,恍惚之感才渐渐消去。
无论是生前与他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还是北疆再逢他落魄得大不如前,在她眼里顾昔潮就算是只剩一把断刀,也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他的身躯像是生铁浇铸,因为冷漠而坚硬无比,无法被摧毁。当年相斗,她时常嘲讽他是一个没有心的死人。
可她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顾昔潮这般模样。
即便死前恨毒了顾昔潮,也曾无数次想过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可此时此刻,她却希望他不要就这样毒发死在这里。
至少,不是在这里。
沈今鸾攥紧了手,魂魄因意念大动,使得纸人近乎站了起来。她平视四处,忽然看到一块岩石底下压着一条眼熟的红绸。
沿着蜿蜒的红绸望向不远处,她又看到一抬坍塌的喜轿,杠上残留的白幡迎风飘扬。珠帘背后,十余个嫁衣纸人横斜其中,身体碎烂坍塌,空洞的眉眼阴气森森。
冥冥之中,不知是机缘还是巧合,这处竟然就是喜丧队伍最后坠落崤山的那处崖底。
粉身碎骨的棺椁和喜轿之间,落满烧了一半的金元宝和纸钱。此地无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是树叶婆娑的沙沙响声,更像是老鼠啃噬谷仓的细声。
同时,她嗅到几丝异样的气息。
“谁在那里!”
到底是做了多年皇后,沈今鸾即便心中惧怕,仍然声色端严。
喜轿的珠帘被她的阴风拂开,露出一截打颤的枯骨。
四个正在偷食纸钱的小鬼,听到声音,绿幽幽的目光向她望去。
他们的身形乃是一具瘦小的干柴骷髅,气息却是一缕青绿色的魂烟。一个断手一个断脚,一个伛偻着背,一个歪着头颈,正呆滞地望着她。
沈今鸾念头一转,计上心来,故作震怒道:
“大胆小鬼,竟敢偷拿本宫的冥钱?”
小鬼见了那纸人说话皆是一惊,壮着胆气抗辩道:
“这冥钱撒在这里好久了,怎么会是你的?”
“就是啊,你说这纸钱是你的,你叫一声,它们会应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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