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茶水冰凉,秀莲双脚微微发抖,额头冒出汗珠,马丽娘才不紧不慢开口。
“听说,你背地后骂我。”马丽娘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就要罚你,你服不服?”
秀莲惊愕地抬起头,“夫人,奴婢从没怨什么,不知哪个长舌头的,背后胡说八道!奴婢,奴婢愿意与她当面对质!”
敢这么说,就是没吐过怨言了,马丽娘不置可否。“嘴上没有,就是心里有,秀莲,你心里骂我,怨我,恨我恨的咬牙切齿,是不是?”
秀莲按捺住心底的怨恨,和柳黄商量过的话语一股脑儿倾吐出来:“夫人,奴婢是您看着长大的,奴婢心里想什么,瞒不过您。奴婢蒙您恩典,成了半个主子,难免,难免心里长了草,糊里糊涂地,想再升一步....奴婢心里,确实委屈....孙姨娘马姨娘还不如奴婢,怎么就比奴婢命好....奴婢爹死了,娘和哥哥不顶用....奴婢的命怎么这么苦....”
马丽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满意:这丫鬟没说假话。
“行了。”她顺手把一方大红帕子丢给秀莲,“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说这么丧气的话做什么
?秀莲,既然你对我这么大的怨气,就跟着你娘、你哥哥出府去吧,我不要你们的赎身银子,以前赏你的东西,也一并给你了,自己过日子去吧。”
秀莲连连磕头,“夫人,夫人别赶奴婢走,奴婢知错,奴婢知道错了!”
马丽娘这才给个甜枣吃:“既如此,以前的事不提了。你才多大?府里几十几百个丫头,你算顶尖的了,再过几年,你怎么知道你比不过孙姨娘马姨娘?”
秀莲握着帕子,不停抽泣。
马丽娘漫不经心地舒展宽大的衣袖,“秀莲,你这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太浮躁了些。我抬举你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记不记得?”
秀莲沉默片刻,才说:“夫人叮嘱我喝避子汤,说,过几年三少爷大些,才许我,许我....”
马丽娘嗯一声,“你犯了我的忌讳,就别怪我心狠。话说回来,秀莲,说不定过几年,这院子换了主子,你心里就只念我的好了。”
朝夕在心底徘徊的念头冷不丁地回荡在耳边,秀莲愕然抬头,触到马丽娘冷冰冰的眼睛。
“这院子里是个人都知道,我是好不了了。”马丽娘话语平静而冷淡,仿佛诉说别人的事,“到时候,长春院不能没有女主人,二爷会给你们娶回一位新夫人。这位新夫人呢,会给二爷生新的少爷、小姐,为了新的少爷、小姐,自然会和现在的四位小姐少爷过不去。”
“二小姐三小姐是姑娘家,等及笄,就会嫁出去,二少爷今年九岁,有孙姨娘护着,按照府里的规矩,明年就有自己的院子,再过几年娶了妻,就会分出去单过,只有我的昭哥儿....”
大周律例,子嗣不分嫡庶,均分其父家产,不过,嫡母的嫁妆只分给嫡子和嫡女。像伯爵府这样的公卿世家,通常庶子成年,就分出去单过,父亲去世之前,会把私人产业分给儿子们,这其中,嫡子会占大部分,祖传的产业、祭田和买卖是不分的。
马丽娘冷冰冰的眼睛骤然浮现出担忧、不舍和发自内心的悲痛,像一眼不甘心枯萎的井,令秀莲手心出汗。
“只有我的昭哥儿,日日夜夜和二爷、二爷的新夫人和新夫人的少爷小姐过日子。”马丽娘冷笑,“秀莲,你若是我,你难过不难过?你放不放的下心?”
秀莲低声说:“不放心。”
马丽娘双手一拍,低低笑了起来:“所以呐,秀莲啊,你想一想,我抬举你,是为了什么?我看重你,又是为了什么?我不许你早早生孩子,到底为了什么?”
痛苦如蛛网,在心底一寸寸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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