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觅活的,嫂子闵氏像泼妇一样,对着孔老夫人大喊大叫“大人的事归大人,两岁大的孩子懂什么,我们姑奶奶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个儿子,这辈子就这一个指望,又不是出了家的姑子,凭什么不让我们姑奶奶见儿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是爹生娘养的,站出来我瞧瞧!我告诉你们,我们家姑奶奶有个好歹,我们就上金銮殿,请皇帝断断是非曲直,请京城里的人看看,你们家世子爷是什么嘴脸!”
牵扯到孔连骁,赵氏劝住了火冒三丈的孔老夫人,商量一番,答应苏氏每旬见见晓哥儿,可以在院子里住一晚,逢年过节的多住些时日。待晓哥儿十岁,像哥哥们一样到外院开院子便是。
喏,现在是正月,晓哥儿过了除夕便到苏氏院子,过了十五再走。
想到明天儿子就要被孔连捷接走,苏氏心里难过,擦擦泪,一时间矛盾不已:孔家人厌弃自己,若晓哥儿同自己亲近,早晚连累了晓哥儿的前途,要知道,孔连捷可是不缺儿子的;若自己冷落儿子,同儿子保持距离,孔家人反而会更器重晓哥儿。
怎么办呢?
苏氏咬咬牙,自己就这么一个骨肉,还盼着他早日长大成人、娶妻分家,把自己接出苦海呢!左不过,孔连捷不喜欢晓哥儿,孔连骁更不用说了,自己有陪嫁,还不能养活自己和儿子吗?再说,伯爵府要脸面,不可能一点家产不分给晓哥儿的。
想到这里,苏氏踏实下来,拍着孩子,轻轻哼着歌儿。
朦朦胧胧间,她睡着了,梦到自己回到家里,像是要外出做客,丫鬟服侍她梳了个华丽的牡丹髻,穿一件鹅黄色右衽绣海棠花小袄,橘红色绣缠枝海棠花马面裙,在梳妆台上挑选合适的簪钗。母亲也在打扮,嫂子梳妆好了,到自己屋里来,称赞“玉兰今天可真漂亮。”
不不不,不要去,不要去忠勤伯爵府,不要遇到孔连捷!
苏氏惊恐的声音打破寂静,把怀里的晓哥儿吵醒了,奶娘和丫头先后奔进卧房,点灯的点灯,倒水的倒水,“夫人!”
堪堪几息,苏氏已经缓过劲儿,接过一盅温水,声音透着疲惫“做了个梦,不碍事。”
丫鬟不放心,却不敢问,替苏氏掖好被子,点了安息香,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室中寂静如初,香气像一匹匹野马,在空气中奔腾驰骋,苏氏瞪着眼睛,思绪不断蔓延:
去年春天,孔连骁去了兰州,赵氏怀孕九月,长嫂闵氏到府里,神秘兮兮地把“兰州兵乱”的消息泄露给她....告诉她“娘给你算过命,你的命格大富大贵”....
那天晚上,苏氏做了个梦,梦到孔连骁死在兰州,赵氏动了胎气,一尸两命,世孙昱哥儿悲痛之下,熬几个月也死了,老夫人灵堂去世,老伯爷中了风,丈夫孔连捷继承了世袭罔替的忠勤伯爵位,她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了忠勤伯夫人。
皇帝特意开恩,除了封孔连捷嫡子昭哥儿为世子,苏氏生的晓哥儿继承了四品职位,明哥儿--在梦里,苏氏连生两个儿子--也有荫封。
苏氏就此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妇人,月月进宫给皇后请安,时时得宫里赏赐,在公卿之家之中首屈一指。
数不清的珍珠衫、翡翠观音、珊瑚树与白玉碗,穿不过来的绫罗绸缎,看不尽的巴结笑脸,听不完的恭维话....娘家父母与有荣焉,两个嫂子巴结她,想把侄女嫁进府里....
梦醒时分,苏氏怅然若失:有孔连骁、赵氏在,丈夫始终是次子,自己永远是二爷填房,就算自己生了晓哥儿,前面不光有昱哥儿,还有昭哥儿,忠勤伯之位永永远远与她沾不着边,就连原配留下的娴姐儿昭哥儿,地位都在她之上。
那一阵天可真热,暑气蒸腾,整座冰山堆在屋角,慢慢融成了水。苏氏神情恍惚,分不清现实梦里....白天黑夜想着,若孔连骁和赵氏不在,便好了。
真的是梦吗?会不会是神明预示,菩萨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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