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晋唔了声,缓了缓因起身而拉扯出的疼痛,道:“去打盆水进来,谈大人马上便会到梧桐巷。”
昨儿东厂故意放走几名死囚,在长安街制造混乱,想趁机杀了他。刑部的人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谈大人便是刑部的左侍郎谈肆元。
这些年死在锦衣卫与东厂手里的清官良民不计其数。顾长晋不过是六品小官,东厂的人自然是想杀便杀。
但谈肆元出身世家大族,祖上出过阁老,他本人又是朝廷三品大员,杀他容易,怕就怕杀了他之后会引起的麻烦。
谈肆元来梧桐巷接人,摆明了就是要亲自护顾长晋上朝。
顾长晋是六品刑部员外郎,本没有上朝的资格。
但嘉佑帝登基后,曾下过一道敕令,明言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2),又言替民伸冤者,其路不可挡。
遂开了走金殿之路,允天下人陈冤。
陈冤者可由三法司堂官代为陈情,亦可由堂官亲自领路,面圣自陈。
今日顾长晋便是由谈肆元亲自领入金銮殿面圣。
常吉面露忧色,既忧虑顾长晋的身子,也忧虑入宫后朝堂里的波云诡谲。
嘉佑帝开这条金殿路,可不是没有风险的。
主子替许鹂儿、金氏母女陈冤,若案子重审后不能推翻北镇抚司原先的定谳,那主子轻则罚俸降职,重则剥夺功名,彻底逐出上京的官场。
主子曾说过,高坐在金殿之上的皇帝,才是这世间所有案子的最终审判者。
这也是为何,他一定要将许鹂儿案上达圣听。
因为,这是许鹂儿与金氏唯一能活命的路。
那位高深莫测的皇帝今日究竟会如何做,常吉不知,但他知晓自家主子走的是怎样一条遍布荆棘的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主子早就没了退路。
常吉不再迟疑,狠狠搓了把脸,点上油灯,道:“属下现在就去打水,横平在小厨房煎药,主子吃了药再走。”
灯光亮起一隅昏黄。
顾长晋将那浸满血色的布带层层解开,露出横在玉色的肌理里的狰狞伤口。
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仍旧在渗着血。
只他面上不始终露半点痛色,待新的布带缠好,便起身,着官袍,束玉带,手执乌纱帽缓缓走向屋外。
院里,夜色如浓墨,曦光未至。
男人将乌纱帽稳稳戴于头顶,双目似寒星,同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对两位忠心耿耿的伙伴淡声道:“我会平安归来。”
第十三章
寅时三刻,一辆挂着羊角宫灯的青篷马车停在了顾府大门。
车厢里一个眉目周正,年过四旬的英伟男子正端着盏茶慢慢啜饮着。
他身旁的灰衣长随给他续了茶,道:“即是来接顾大人,大人又何必如此高调?这上京谁不知晓刑部的左侍郎大人最爱在马车上挂羊角宫灯。”
“本官就要如此高调,瞧瞧那群番子敢不敢提刀来杀我?”谈肆元冷哼了声,“昨儿长安街的乱子,东厂还有锦衣卫那些人真以为做得瞒天过海、天衣无缝了?真当我们刑部的人好欺?”
灰衣长随心知自家大人这暴脾气是听不得任何劝解的话了,只好截了话茬,另起炉灶。
“小的听说顾大人伤势不轻,今儿的早朝也不知晓能不能挺过去。”
谈肆元捏着茶盖拨了拨茶沫子,道:“旁的人本官不知,但允直那小子,你且瞧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只要许鹂儿的案子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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