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写着“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黄纸,微垂的眉眼被昏黄的烛光映红。
在想着往那木盒放甚东西时,她下意识便放了这张黄纸。
如今想来,倒是她冲动了。
不该再提起这一日的。
“刺啦”一声。
张妈妈缓缓撕碎手里的黄纸,丢入一边的香炉。火舌席卷,转眼便将所有纸屑烧成灰烬。
更鼓声从遥远的街巷传来,打更人悠扬的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被夜风吹散。
榻边几案上的莲花烛台上,烛泪一滴一滴滑落。
落烟睁开眼,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屋子里的蜡烛还有香丸全都被容舒替换掉了,她今儿带来的食盒里还藏着一模一样的蜡烛和香味相似的香丸。
“落烟姐第一日住进漪澜筑那夜,可是比往常都要早睡着,第二日起来脑仁儿还有些晕?”
落烟惯来粗枝大叶,那夜的确是睡得沉,第二日醒来也的确有些头晕,她还当是在海里飘荡太久,水土不服呢。
容舒将换下来的蜡烛、香丸又藏回食盒,接着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总归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得不说,换了蜡烛和香丸,她好似没那般容易入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儿心神紧张的缘故。
不过,饶是心神惶惶不安,她还是按照容舒说的,静静躺着,直到天蒙蒙亮,方装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起身。
一个婆子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一副精神不济、食欲不振的模样,一脸殷勤地劝她多睡,接着瞅了瞅烧了一半的蜡烛,便端着几乎没动过的早膳出了门。
张妈妈刚从小厨房来,听罢那婆子回禀的话,颔首道:“盯紧些。”
说着便推开门,进了寝屋。
容舒这会已经迷迷糊糊转醒,身上好似又恢复了些力气。
张妈妈给她搽好脸,喂她吃了碗炖得又软又糯的碧梗粥,之后便如法炮制,给她喂了一碗药。
做完这一切,她正欲走,袖子却被容舒轻轻攥着。
张妈妈回眸看她。
小姑娘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满是病容,往常清澈明亮的桃花眸像是在烟雨里浸过一般,淌着几许忧愁,几许无助。
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姑娘,天冷了会往她怀里躲,捣鼓出甚好吃的也巴巴地拿给她吃,头一回来癸水还会边撒娇边喊疼,要她给揉揉。
张妈妈原是有不少事要处理的,江管事以及不少家生子都是沈家的老仆,要把容舒带到山里,她还得想个辙将这些人糊弄过去。
只这会被容舒这般看着,心头一软,便在床榻坐下,叹了声:“姑娘又想套什么话?”
容舒依旧攥着她的袖子。
“妈妈,我会死吗?你说我唯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久些,那是不是,我迟早都会死?”
是人都会死,容舒问的是她会不会被害死。
张妈妈心下一叹,小姑娘被她下了药,本该神智糊涂的,却还是能从她话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对于容舒的这个问题,张妈妈头一回起了踟蹰之意,不知该如何作答。
以郡主的为人,定然不会让她活。
只她自小便同郡主一起长大,兴许郡主能看在她抛下亲骨肉,多年苦劳的面上,愿意给姑娘留半条命。
“老奴会替姑娘求情,尽量护着姑娘的。”张妈妈面露慈悲。
“求情?妈妈要向谁求情?”容舒声音虚弱,攥着张妈妈袖子的手却愈发用力 ,“谁要杀我?”
这话一落,张妈妈慈悲的面色瞬时一散,知晓她是不能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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