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房间中，身着白纱睡衣的少女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空洞的栗色眼睛半张着，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淡绿色头发的修女轻轻撑开她的眼睑，检查瞳孔的收缩情况。“你这是干了什么把她弄成这样？”泰蕾莎看着失去灵魂一般目光呆滞的穆琳，皱起眉，“你不是一向挺有分寸的吗？”
站在一旁的诺伊斯没有说话，向来平静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焦燥。一切都失去了控制，穆琳，那个男人，还有他自己。
他一开始只是想知道侵犯穆琳的人是谁，却被穆琳的违抗激出了怒火，下了重手。他此前从没想到自己需要用这样的手段去控制自己的侍魔。甚至，还失败了。
他没有问出他想要的，反倒把穆琳逼到了这副田地。
“她情况怎么样？”他一脸凝重地问。
“她身上没有外伤。”修女直起身，长叹了口气，“至于精神上受到的刺激我就没办法了，我又不是修精神系的。”
神官的脸白了几分，一时有些茫然。他没想到这次惩罚后果会这么严重。
蒂莫西主教曾教过他当年驯服艾丽西娅的方法——将她全身插上各种管，活埋了整整一个月。被放出来时，女孩意志崩溃彻底屈服，从此成了蒂莫西的左膀右臂，再也不敢违抗他。
他倒是没想关穆琳那么久，只是没料到仅仅两天时间，就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泰蕾莎摸了摸穆琳那张没有生气的脸:“这孩子一直挺坚强的，是什么让你要把她折磨成这样？你们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我……”诺伊斯想说点什么，话哽在喉咙里不知道从何开口，烦躁地将头扭向一边。
穆琳之前的确一直乖巧听话，什么样的训练和调教都从没有过怨言。唯独这次，为了维护别的男人不惜正面跟他对抗，让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次从罗塞回来后，她便越来越难控制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艾丽西娅的影响。
一想到艾丽西娅诺伊斯就开始头疼，他终究还是不希望他和穆琳之间发展成蒂莫西和艾丽西娅那个地步。
“她还能恢复吗？”他看向手术台上的少女，两天的时间里，他亲手把那个看着他时眼睛会发光的女孩给摧残成了一个失去灵魂的人偶。
“说不好。或许明天就自己好了，也或许，一辈子就这样了。”修女无奈地又叹了口气，“精神上受的伤只有靠精神治。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吧，多跟她说说话，看能不能把她的意识唤回来。实在不行……便只能向主教求助了，看能不能找几个精神系的高手来给她看看。”
诺伊斯垂下眼睑，这件事是不可能让主教知道的。主教若是知道他连自己的侍魔都治不住，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泰蕾莎。”他将少女抱进怀里，谢过了修女，起身推开房门。
“哟，回去啦。”靠在门外的高大男人看到诺伊斯出来，爽朗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诺伊斯对他轻点了下头，没有多作停留，抱着魔女向大门外走去。
红发的大个子男人看着银发神官走远的背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看不出来啊，诺伊斯那家伙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对自己侍魔下起手来居然也这么狠。”
“你们神官啊，都不是好东西。”跟着走出来的修女对着男人翻了个白眼。
“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被波及的鲁珀特发出一声哀号，“我不做神官好多年了！”
“哼。”泰蕾莎冷哼一声，转头重重关上了门，留下一脸无辜的高大男人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诺伊斯回到穆琳的房间，将魔女轻轻放回床上，盖上一层薄被。女孩像个精致的玩偶一般乖顺地任他摆弄着，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神彩。
安置好少女后，银发神官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有些疲惫地将上身靠在床头。
天已经大亮，往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进行修复神器的工作了。只是现在穆琳这个样子，他心中乱成一团，完全静不下心来去做那些事。
房间里久违的寂静，让诺伊斯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他本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一个人苦修与冥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这一年，他过惯了某个缠人的小家伙时刻粘在他身边的日子了，现在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让他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成为他心里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了。
“穆琳，我该拿你怎么办？”神官喃喃自语着。
他从小便被教授各种掌控魔女的方法，学习怎么让她们驯服，成为自己的武器。但现在这些手段都失效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侍魔，甚至可能要失去她了。
他俯下身，手掌轻轻拢住穆琳的脸:“穆琳，醒过来好吗？”
少女的眼睛半笼在睫毛的阴影里，没有任何反应。
他将她封闭在了箱子里，她则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没有交流，没有回馈，不反抗，也不配合。
神官闭上了眼睛，过激的手段让他付出了代价，亲手毁了他们原本的关系。穆琳以自己的方式彻底拒绝他了，诺伊斯现在才知道原来离不开对方的竟是他。
他轻轻握住少女的手，不管要付出什么，他都要将那个活生生的女孩再带回来。
蝶变篇第九十七章回魂
清晨的庭院，阳光的温度还没有升起来，沾满露水的草地上还带着一丝夜晚的凉爽。
诺伊斯趁外面天气还舒服，将穆琳抱到院子里一把藤条编成的吊椅上散心。
少女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般坐在藤椅中，目光空洞，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神官试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依然没能将她的意识唤回来。
他已经开始考虑冒险向主教求助了，虽然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但比起这样毫无头缘地耗着，总能多一点希望。况且神器修复的任务已经搁置了好几天，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蒂莫西的注意。
他帮穆琳打理好头发，让她坐在椅子上休息，转头回屋去准备早餐。
穆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早晨的微风吹动她栗色的发丝，挠得脸上痒痒的。但她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照在她身上的阳光被一片阴影挡住，白发的少女站在她跟前，冰蓝色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她，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真没用。”她清冷的声音吐出一句嘲讽，在意识封闭的穆琳面前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这里。
穆琳沉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周围一片混沌。她看不见，听不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像消失了，她像一只蛋壳中的小鸡一样，被黑暗包裹起来。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待在这远离痛苦的虚空之中沉沦。
“该醒来了。”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仿佛是来自上帝的旨意，强行破开混沌的黑暗进入她的大脑。她的意识在无法违抗的绝对意志下，像从海底上浮一般不由自主向上升起，浮向越来越明亮的海面。
刺眼的强光照了进来，穆琳像窒息许久的人突然有了空气一般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少女剧烈喘息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她脑子还有点乱，一会观察着四周的花园，一会活动活动自己的双手，努力回忆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穆琳？”拿着奶酪面包和热牛奶从屋子里出来的神官看到已经自己开始活动的少女后神情一变，快速跑了过来，“你醒了？”
“诺伊斯……”穆琳看着神官那张熟悉的脸，刚想安下心来，随即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本能地向后一缩，脸上露出畏惧的神情。此前被惩罚的种种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不知道他还会对她做什么。
魔女的反应让诺伊斯心里微微一疼，凝视她片刻，长叹了一口气:“醒来就好。睡了好几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穆琳这才意识到自己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面包，在藤椅上蜷缩着身体小口地啃着。
浓浓的奶酪香渗入味蕾，让她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躲在面包后面用眼神偷偷瞄着身边的神官，战战兢兢地问:“你还要罚我吗？”
诺伊斯看向她，眼神犀利了起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所以呢，你打算说了吗？”
穆琳全身一抖，像个小鸡仔一般闭着眼睛蜷成一团，等着惩罚降临，但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诺伊斯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少女，僵持了半晌。最终，长出一口气移开目光，卸去了全部压力:“是我输了。”
少女微微抬起眼帘，不太敢相信他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手段可以用在你身上了。”神官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能让你坚持到这个地步，必定有你必须坚持的理由，我不会再逼你了。”
“诺伊斯……”穆琳欲言又止地翕动着嘴唇，她熬过这次的惩罚了，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她很想不管不顾将一切都说出来，让诺伊斯好好安慰她，去帮她出出气，但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
诺伊斯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少女吓得全身一抖，本能地躲了过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地停在那里。他们之间，怕是回不去了。
神官有些落寞地收回了手，叹了口气。至少，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又生龙活虎地坐在了他面前，至于别的，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件事，既然你不想再提，那就让它过去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诺伊斯说。他妥协了，穆琳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执着，再强行纠缠下去，他恐怕付不起那个代价。
穆琳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神官站起身，低头又看了他的侍魔一眼:“这段时间修复神器的工作落下太多了，我需要去赶一下进度。这几天可能不会回来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
少女抬起头，看到神官对他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转身离开了庭院。她一个人坐在吊椅中，手里还抓着半块冷掉的面包。
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跟诺伊斯之间像隔了一层，再也找不回原来亲蜜的感觉。她没办法再依靠他了，接下来的路，她只能自己走。
蝶变篇第九十八章逃课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这样的乖学生居然也会逃课。”妮娜撑着脸，看着眼前的穆琳。
“你不也在逃课吗？”穆琳趴在书桌上，半死不活地嘟囔。她不想再去学院面对那群神官了，一个人躲到了常来的这间图书室里，却碰到了老熟人。
“你知道的，体能课我最讨厌了。反正我以后只是个负责搞后勤的，老师才懒得管我。”妮娜撇撇嘴，自从穆琳转去神官学院后，这还是她们两个朋友第一次见面，“倒是你，我听说，你要去挑战首席魔女？一段时间不见你已经这么有勇气了吗？”
“这你都知道？”提到这场比试穆琳就开始头疼，她都忘了还有这事。
“整个学院都知道的。”妮娜对各种小道消息都极为灵通，“大家在传诺伊斯大神官的新任侍魔，‘海妖’迪丽雅的继任者，将向‘金玫瑰’艾丽西娅发起挑战，还说此战将决定首席魔女头衔新的归属。”
穆琳丧气地捂住头:“什么挑战，单方面挨揍罢了。”现在传开了，到时候丢人丢得更远了。
“这么惨？那可是挨首席魔女的揍啊。”妮娜一脸同情，那位暴力狂的名声她可是听过的，“我以为，你专门转去神官学院，是在学什么秘密武器呢。”
“我再也不去神官学院了。”穆琳有气无力地说，那里的一切都让她恶心，“反正诺伊斯现在也管不着我。”
她自暴自弃地将上身瘫在桌上。她身上的阴环因为太影响行动被诺伊斯取了下来，只留了两个银色的精致乳环还穿在她胸口，不刻意去摸的话倒是感觉不太出来。所有塞进肉穴里的东西都被取出来了，让她难得地有一种又当回正常人的感觉。
身体上获得自由让她精神上也开始放飞，突然生出一股无所畏惧的情绪，干脆利落地逃了课，远离那个让她厌恶的地方。
“那和首席魔女的比试怎么办？”妮娜问。
“就这样比吧，无非就是挨顿惨揍，艾丽西娅还能杀了我不成？”穆琳彻底拿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气场。
妮娜忍不住朝她立了个大姆指，一脸佩服:“看淡生死，直接视西斯教廷最凶残的两大煞神于无物。穆琳，你真是长本事了。”
“煞神吗……”穆琳想起回程路上，艾丽西娅昏睡时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怎么也和煞神这个词联系不到一起。
说是等她养好伤她们就开始比试，可他们从罗塞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理来说，以魔女的体质，多重的伤都该全愈了，但至今也没看到艾丽西娅再出现。她心中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不知道艾丽西娅身上发生了什么。
穆琳露出有些忧郁的表情，当初若不是她太弱需要靠人保护，艾丽西娅也不用和乔舒亚分开行动，有乔舒亚跟着，她就不会伤那么重了。
她不想再去神官学院，但她也不想再继续当拖累别人的累赘。
穆琳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去找几本学法术的书。”虽然不打算去上课了，但也不能一直这么颓废下去，这里是图书馆，到处都是可以用的资料，自学还是办得到的。
被她们常年当作基地的图书室是个面积不大的偏室，存放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冷门古籍，平时鲜少会有人来。
大部分人能用到的书都放在中间的图书大厅里，高大巍峨的大型书架气势恢宏地林立着，能同时容纳上百人的读书区装饰得富丽华贵，一个图书馆看上去比贵族住的皇家别院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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