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亚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笑:“没办法，诺伊斯毕业后，接手了艾丽西娅大部分的任务。首席魔女的头衔也曾经一度易主。艾丽西娅任务少了，我也没什么事做，总得多找点活干才能保住高阶神官的待遇。顺便挣点稿费。”
他内心有苦说不出，艾丽西娅那个穷奢极侈的生活作风，在离开主教这个大金库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改得过来。他要是不多存点钱，等将来叛出教廷失去了收入来源，没多久就会被艾丽西娅败到揭不开锅。
“好辛苦的感觉……”穆琳喃喃道，明明西斯教廷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但乔舒亚却神奇地总给她一种为生活所迫，劳碌奔波的穷困感，跟其他逍遥自在的神官比起来格格不入。随后她想到了什么:“你刚刚打了那个学生，对你会有影响吗？不是说教廷禁止私斗？”
“老师给学生补补课，算不得私斗。”乔舒亚笑道，“况且虽然他回去得在床上躺上几天，但实际连轻伤都算不上，只是单纯地疼而已。就算真的追究起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穆琳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再因为她的事连累乔舒亚。
金发神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表情:“所以，这就是你没有把被人欺负的事告诉诺伊斯的理由？”
“唉？”少女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若是跟诺伊斯说了，今天就轮不到我来揍他了。”乔舒亚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不过你的顾虑也不是没道理，我能在面对那个学生时控制住力道不至于把人伤得太重。若换成诺伊斯，在得知你被人欺辱后，可未必能把持得住不下杀手。”
他这几天一直留意着教廷内的动静，防止某个怒气上头的神官在冲动下砍人，倒是没想过那个差点被砍的人正是他自己。
穆琳咬着牙不甘地垂下头，这便是魔女的处境，别人可以随意伤害凌辱她们，她们却不能反击。
“不过……”神官话锋一转，“你对教廷的规定，似乎了解得并不完全。”
“？”少女不解的抬起头。
乔舒亚找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摆出长谈的架势:“我刚来西斯教廷的第一天，便有人告诫我，千万不要见色起意，去招惹那位金头发的魔女。”
“艾丽西娅？”穆琳脑子里浮现出那位明艳的首席魔女的样子，她那么漂亮，想必垂涎她的人不会少。不过，确实难以想象有人敢去欺负她。
“很多年前，曾经有个不长眼的神官想要去侵犯她。”乔舒亚想起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神官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然后呢？”穆琳紧张起来。
“然后啊……据说，去救人的神官都被重伤了四五个，轻伤更是无数。半个教廷鸡飞狗跳，最后惊动了主教亲自出马才把她镇下去。”
“不愧是艾丽西娅……”穆琳感叹道，“不过，她没有被惩罚吗？”
“自然是罚了的。按照规定，神官犯错，要按照教法来处置。而魔女由于被视作神官私人所有物，犯了错，则是由她们的神官来自行处罚。主教亲自惩罚了她，具体怎么个罚法没人知道。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艾丽西娅现在依然是活蹦乱跳的首席魔女，而那个惹事的神官……反正之后再没人见过他，不死怕是也废了。”
“魔女只能由她们的神官来处罚……”穆琳转动眼睛思索着，“那若是神官有意偏袒，岂不是……”
“如你所见，她简直为所欲为。”乔舒亚摊了摊手，“无论她做了什么，只要主教一天不倒，便没人能伤她性命。魔女只要不死，再重的伤也会痊愈。但人类不同，没人会为了那点色欲，用自己的性命去跟魔女拼。所以，每当有新来的神官，便会被告诫，绝对不要招惹她。”
穆琳愣愣地张着嘴:“居然还能这样……这教规好像漏洞有点大……”
“漏洞吗……”乔舒亚笑笑。整个光明神殿的教法是由中央教廷来制定的，但中央教廷一向看不上魔女，不屑于为她们去制定规矩。管束魔女的规则，现在是由大陆唯一的魔女学院所在地，西斯教廷来制定。说白了，也就是蒂莫西主教说了算。
蒂莫西虽然行事残暴，护起短来倒是一把好手。若不是他把魔女生杀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艾丽西娅那个视教法如无物的家伙怕是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穆琳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她知道她的性命掌握在诺伊斯手中，但她头一次知道原来诺伊斯没办法出手的事情她却可以，若是能彻底摆脱那些神官的纠缠，受那一点惩罚简直不值一提。
“也就是说……只要我自己能强大起来……”她握紧了拳头，眼前仿佛豁然开朗了起来。路已经在这里了，就靠她自己走了。
蝶变篇第一百零四章拜师
乔舒亚看着眼神渐渐坚定起来的魔女，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穆琳，你有没有考虑过修习辅助系？”
“辅助系？”少女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她确实没想过，西斯教廷的神官学院教学风格硬朗，以攻击系和控制魔女为主要教学内容，辅助系只是选修，学的人极少。况且若是以后要对付那些神官，修攻击系会更好一点吧？
神官将一只手肘靠在桌上，手指撑着头:“据我的观察，你并不是像艾丽西娅那样天生魔力强大的类型，用攻击系跟人正面硬拼并不占优势。但是你头脑聪明，人又勤奋，若是修习辅助系，配合你的技能灵活运用，说不定会有奇效。”
穆琳认真思索着，他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刚刚我跟罗威尔的战斗你也看到了吧？我并不是擅长进攻的类型，各方面能力均在他之下。我能赢他，是因为耍了点小手段。”乔舒亚声音里带着引诱。
魔女果不其然被吸引了，刚才那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她全看在眼里，什么样的“小手段”能有这么强大的效果？
“我们两个属性相同，我能学会的你也可以。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神官对她神秘地一笑，“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一般人学不到的。”
“乔舒亚……”少女露出有些犹疑的表情，金发神官对她好得让她有些不安，“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就因为我们一起去过罗塞吗？”
“这个嘛……”被看穿了心思的神官心虚地摸了摸下巴，“其实，我帮你也是有私心的。你不久后，应该和艾丽西娅有一场比试吧。”
“连你也知道了啊。”穆琳有些沮丧地苦着脸。
“哈哈。”乔舒亚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他当然是知道的，因为他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可是，你不是艾丽西娅的搭档吗？我们两个的比试按理说你应该站在她那边吧？那就更不应该教我了。”穆琳更不懂了。
“不。”金发神官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够战胜艾丽西娅。”
“我……战胜艾丽西娅？这怎么可能？”穆琳惊讶地瞪大眼睛，她们两个的实力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为什么你会希望我获胜？”
乔舒亚停顿了一下，露出有些忧郁的神情:“其实，艾丽西娅她……身体快不行了……”
“唉？”少女愣住了，“你说什么？”
神官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睛:“她十多年前就已经进入教廷了，接受残酷的训练，执行最危险的任务。那时候正是魔物最肆虐的时候，教廷的人手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充足。她时常要拖着一身的伤去跟魔物战斗，根本没有时间休息。为了保证战斗力，用了很多非常伤身的刺激性药物。
“这些年虽然情况好了一些，但我感觉得出来，她的伤口，恢复得越来越慢了。我不知道魔女生命力的极限是多少，但我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穆琳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怪艾丽西娅回来了这么久伤还没好。她平时明明看上去生龙活虎的，又强大又洒脱，光彩照人得让她羡慕不已。没想到背后居然承受了这么多。
“我这么说大概有一些自私。但若是有能取代她首席魔女地位的人出现，或许主教大人能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允许她去修养身体。运气好的话，她兴许还能再多活几年。”乔舒亚看向穆琳的眼睛，眼中的神情告诉她，她就是那个人。
神官炙热的眼神让少女心中一颤。如果可以，她自然是希望能够帮上艾丽西娅，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期望让她一时难以承受:“为什么是我？比我强的魔女有那么多。”她明明那么没用，废物一个。
“你是诺伊斯的侍魔，悟性好又肯下功夫，还拥有出人意料的力量。若是有人好好教你的话，一定能成为非常强大的魔女。”乔舒亚对她的评价与她自己截然不同，“而且，我看得出来，诺伊斯对你，跟主教对艾丽西娅不同。至少，你不会像她那么痛苦。”
诺伊斯的名字让穆琳心中一疼。“不同吗……”她闷闷地低下头，乔舒亚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她以前也曾觉得他是不同的，但她现在不确定了。
“我回来了。”妮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眼镜少女抱着一大迭看上去就有些年头的泛黄纸张走了过来，将那堆纸放到了桌上，张口一吹，扬起一片灰尘。她看向乔舒亚:“我只拿了一点，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金发神官凑了过来，手指轻轻抚过纸张上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潦草字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没错，是这种风格，这的确是奥古斯塔的手稿。”过了良久，乔舒亚抬起头，看向妮娜，“这种手稿还有很多？”
“不少的，就是有点乱，得去整理下才能全部找出来。”少女回答。
乔舒亚看着那些稿子又发了会呆，眼里闪着变幻不定的光彩:“谢谢，帮大忙了。”
妮娜捂着脸甜甜一笑，没想到她平时胡乱翻的东西还能帮上大神官的忙，心中开心得直打滚。
穆琳看着身边一脸雀跃的眼镜少女，妮娜向来心大，不开心的事很快便忘了。不过她忘不了，那种愤恨不甘的无力感，她再也不要经历了。她之前一直在被人保护着，但她现在想要强大起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乔舒亚，你教我吧。”她认真地看向金发神官，“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学。为了艾丽西娅，也为了我自己，我想要变强。”
乔舒亚凝视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穆琳，你如此情义，我一定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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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叁停机，提前更新。
蝶变篇第一百零五章画册
明亮的客厅中，金发神官往精致的白瓷茶杯中倒上红茶，推到少女面前:“要加糖吗？”
“我自己来吧，谢谢。”穆琳坐在沙发上把茶杯接了过去，她不习惯被人照顾，略有些拘谨地端坐着。
神官没再多说什么，把糖罐放到旁边，转头回房间翻找起什么来。
穆琳撑着脸用小勺子搅着红茶东张西望。这是她第二次来乔舒亚家，一想起上次来时的狼狈模样她就忍不住脸上发烫，那次她直接晕过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诺伊斯带回去的，走时也没跟他好好道个谢。
今天她再次过来，才知道乔舒亚的房间其实是在一楼，楼上那个女孩子风格的房间，想来应该是艾丽西娅的。
这段时间，她几乎住在了图书馆。神官学院的课被彻底放弃，变为了乔舒亚的一对一教学。
乔舒亚在自身战斗力上或许不如诺伊斯，作为老师的水平倒是甩了他一大截。精心为她规划了详细的学习计划，挑选适合的教材，制定针对性的练习，利用每天去图书馆研究论文的间隙对她进行指导。
妮娜有时也会去旁观，凭借自己惊人的阅读量帮乔舒亚找找资料，顺便从他那学点保命的小技能。
在高强度的特训下，日子过得飞快。渐渐的，穆琳也摸到了一些门道，开始有了点融会贯通的感觉了。
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思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只长毛白猫跳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宝石般的紫色眼睛像盯着入侵者一般不善地盯着她。它爪子一扒，一把将前面的白瓷糖罐从桌上掀了下去。
穆琳赶紧向前一扑，在罐子落地前接到了手中，一抬头，便看见那只猫又将爪子伸向了她的茶杯。
眼见着茶杯马上就要遭难，金发神官及时出现，捏着猫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轻轻扔了出去:“抱歉，露西它脾气不太好，领地意识过强，见谁都这样。”
“那只猫叫露西？”少女心有余悸地将罐子放回桌面。
“几年前捡回来的。艾丽西娅受伤后经常会来我这里休养，当时看着这猫的眼睛颜色跟她挺像的，想捡回来给她解解闷，结果……”
“会打起来吧……”想到那两只的脾气，穆琳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至少……确实是不闷了……”乔舒亚苦笑一声。艾丽西娅喜欢在桌面上摆满各种小装饰品，而这只猫热衷把所有桌面上的东西摔下去。她跟这只猫较上了劲，每次它摔坏了她的东西，她下次来时便会买来更多摆上。一人一猫在这块小小阵地上展开了拉据战，无数精美工艺品成了这只猫的爪下亡魂。如果不是他拦着，那位暴脾气魔女怕是早就把这只猫炖来吃了。
“不说这个了。”他拿出一本精心装裱的画册，在桌上摊开，“这里面的内容，你需要记熟了。”
穆琳看了过去，那是几张画得很精细的人体解剖图，内脏，肌肉，神经，骨骼的分布都在图中详细标注出来，边上还有细小的注解，制作得极为详尽。
“医术的基础，便是对人体的了解。弄清人体内部构造，一方面能在施展治疗术时事半功倍，换一个角度，也能让攻击更有针对性，根据不同的需求攻击不同的部位，以获得最佳的效果。”乔舒亚认真地给她讲解。
少女手指轻轻抚过那几张图，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的画面同脑海中某些东西重迭在一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突然有些心绪难宁。
“穆琳？你没事吧？”神官发现她神色不对，停了下来，“这图让你不舒服吗？”虽然一般女孩子可能不喜欢这种看上去有些血腥的东西，要接受大概需要点过程。不过穆琳怎么也是从罗塞魔物堆中走过一遭的人，应该不至于被几张图吓到才对。
“啊，我没事。”穆琳赶紧收回心神，“我就是觉得……这图我好像在哪见过。”
“见过？”乔舒亚皱皱眉，“不可能吧，这种不符合教法的图可是违禁的，外面是不会有这样的图流通的。”
“我也不知道。”少女喃喃道，“我明明第一次看到这个图，但内容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神官摸着下巴思索着。根据教法，解剖尸体是被严格禁止的。他能搞出这几张图都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分尸狂魔，被她杀死的人基本失去了清点尸体的可行性，偷偷弄上一两具相对完整的，研究完了再悄悄处理掉，不会惊动任何人。其他人没这个条件，有些狂人要想找尸体解剖，大概只能去墓地里盗尸了。
“会对这种东西熟悉的，可不大可能会是什么老实人啊。”他有些玩味地看着魔女，“私自解剖，收藏违禁品，都是教廷不允许的，要是被别人看到会有大麻烦，所以我才把你叫到家里来学。可你若是见过这个……搞不好，我们还是同类。”
穆琳若有所思地皱着眉，他的确会在很多方面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像是一个老朋友。可当她想要抓住这种感觉时，这种隐约的印象却又消失了，和她的记忆一样消散在一片混沌中。
她依然回忆不起来任何东西，有些丧气地摸摸那几张图。乔舒亚明知道这图被人看到会有麻烦，还是要教她，看来是真的毫无保留了。“乔舒亚，你一定很喜欢艾丽西娅吧？”喜欢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乔舒亚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愣，随后坦然地一笑:“是。”
“真好……”穆琳有些羡慕地轻声嘀咕着，她看得出来艾丽西娅也是喜欢他的，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那种感觉一定很幸福。要是她喜欢的人也能喜欢她该多好……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立马被掐灭下去。她只是诺伊斯的一件物品，被他所占有，诺伊斯早就说过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了。
说到占有，“艾丽西娅身上的咒印怎么办？”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乔舒亚，艾丽西娅是主教的侍魔，那位主教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必然不可能允许他们在一起。
“总会有办法的，咒印终究控制不了人心。”金发神官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少女点点头，有些难过地绞着手指。咒印的威力她再清楚不过了，这对互相喜欢的有情人大概注定不会有结果，除了在内心祝福他们外她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呢？”乔舒亚突然有些好奇地看向她，“若是没有咒印，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若是没有咒印？”穆琳愣了一下，她从没想过这个有些奢侈的问题。她过去的人生一片空白，从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生命中似乎就只有一个人。
一切的努力最初都只是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她摸了摸自己胸口，殷红的印记仿佛发烫一样烙在她的皮肤上。若没有咒印，她又想去追寻什么呢……
离开乔舒亚家时，天已经黑了。
金发神官将她送到门口，再次叮嘱:“那本画册千万不要被别人看到，不然会有麻烦的。最好也不要让诺伊斯看到，那个人心眼太实，藏不住事。”
穆琳把画册小心抱在怀里:“我知道的。”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神官问。
“这么点路我要是再能遇到危险，就是你这个老师没教好。”两人对视了一眼，忽地笑出了声。
林荫道树丛的阴影下，银发的白衣神官静静看着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像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伫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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