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放到林宁山手边,继续低头吃饺子。
饺子包多了,明蕙把剩下的收起来,对林宁山说:“明天的早饭有了,可以煎着吃。”
林宁山帮明蕙摘已经熟了的瓜果,明蕙在一旁浇花。喷壶是她自己做的,喝完的果汁瓶子配了一个喷头,比街上卖的大喷壶要便宜。靠墙的矮缸里种着香菜小葱薄荷,花盆也是各式各样,几十年前的白色搪瓷脸盆里现在栽着茉莉花,空油桶截了上面一半充作花盆,里面都是重瓣太阳花,黄的红的紫的橘的粉的都有,洗衣液的桶嘴被明蕙剪去了,现下种着石竹。
明蕙的目光聚在昙花上,她对林宁山说:“今晚昙花可能会开。”
昙花她养了多年,近些年每年都开花,有一年甚至开了三茬。老曾活着的时候,她还请老曾一起看花开,这花难得开一次,只有一个人看太浪费了,简直辜负了这花。老曾也答应得很好,但没等到花开就打起了瞌睡,得到明蕙的允许后,他便回自己房间睡觉了。明蕙一个人看昙花开,开到盛时,又看着它败。看昙花开的时候,她会想起林宁山,想着他从她的人生里经过,又离开了。短时间里目睹了花开花败,便有点儿惋惜,但哪怕花期再短,也比从来不开更好。虽然一年就开那么一两次,但其他时候就有了盼头。看昙花是明蕙每年都有的一个项目,对她来说甚至比春节更重要,春节是属于每个人的,这个独独属于她一个人。
林宁山帮明蕙把昙花搬到了西屋外间,两人坐在花旁,等着花开。明蕙在各自杯子里丢了片柠檬,柠檬是她自己种的,往年都是只开花不结果,今年竟结了几颗柠檬。杯子旁摆着她之前做的苹果干。之前村里果园卖苹果,品相不太好,但很甜,她十块钱买了一大袋,吃不完,就做了苹果干。
林宁山问明蕙在这房子里住了多少年了,明蕙说有三十多年了。林宁山便知道,明蕙是在三十多年前结的第二次婚。林宁山问明蕙过去的生活,他并没提到她的两任丈夫,而是问她的小买卖。明蕙很坦诚地说,前些年找她做衣服的还不少,现在越来越差。她没跟林宁山说,因为她的小生意不行,种地也不可能短期内挣到钱,麦子光是从播种到收割她就要等多长时间,她等不了了。她决定等他走了,她就去做保姆,做一年,买一辆小旧车,带着她的母亲转一转,逢年过节,带着她种的红薯花生玉米去看看他,当朋友一样往来。
明蕙看着花苞,等着花开。花没开,她想起要给林宁山做衣服,还没量尺寸。布料已经买了,她在网上买的,因为从来没买过,不知怎么样,只买了一块。林宁山站在那儿,明蕙用皮尺给他量,和她记忆里的数字有偏差,但不大。她对林宁山说,这是两个月来她第一次开张。
“我做的衣服恐怕是过了时啦。”
林宁山引用了别人的一句话:“过时的技术会成为艺术。”之后他又引用了一句更为通俗的一句话,“橘生淮北则为枳”,他觉得明蕙做的衣服很好,没人找她做,那是环境的问题,她应该换个环境试试看。
“去我那儿吧,我有一处房子正空着,你去了正好帮我看看家。”林宁山回国的时候,房价还很便宜,这些年房价连年涨,他住的小区涨了十来倍,他自己却没动过再买房的心思。前年,他突然考虑起了养老问题,决定重新装修一下房子,实现全屋智能化。装修的时候,他自己临时在学校旁边租了一处老房子。等新房按他的需要装修好,他发现他现在还不需要一进门,灯光窗帘音乐都自动打开。于是他继续住在租来的老房子里,去年房东急着出售换新房,他便买了下来,他新装修的房子到现在还空着。
明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背过身去到客厅给林宁山倒牛奶。她如果再不离开,几乎要掉泪了,为这个时候,他还觉得她有其他可能。她早已不是十几二十岁了,她六十了,这已经是退休年纪了,旁人该做出成绩的早做出了,而他竟然还觉得她有别的可能。即使是客套,她也觉得感激。但感激归感激,她不愿麻烦他,麻烦就让这感情变质了。
她把牛奶递给林宁山:“这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你先去休息吧,等要开的时候我再叫你。”
“我不习惯这么早睡。”
明蕙把刚才的话题岔过去,林宁山却又接着说:“为什么不试一试?不行也没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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