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水里落了滴温热的液体。
来的路上得知情况,贺母郑重叮嘱了一句话:不许哭。
是哦,不能哭,男人为国家打仗,是大英雄,哭不吉利,会让男人牵挂,她能做的,给予男人最后的温柔,让他安安心心上战场打敌人。
“油嘴滑舌的。”娟儿拨动洗脚水,让哗哗的水声盖住她差点没忍住的哽咽。
都说男人的脚臭,她却觉得男人的脚又大又厚实,就像他的人一样。
第一眼,她就看上他了,看透了他凶巴巴外表下那颗可以托付终身的心,果然,傻大个可会疼人了。
时间是个残忍的东西,洗脚水会变凉,夜会变深。
等躺进被窝,紧挨着男人热乎呼呼的身体,娟儿柔声道:“向国,给咱们的孩子起个名吧,我从怀上就喜欢吃酸的,娘说肯定是个男娃。”
“男娃女娃都好,都是咱俩的种。”贺向国比拆雷还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到摸起来没啥两样的肚子上,幸福呢喃道,“男娃的话,叫富强吧,等他长大,国家肯定繁荣富强了,女娃的话,大名你和娘起吧,小名,就叫......小花吧,像你一样,好不好?”
娟儿轻轻重复:“富强,小花?”
不知道为啥,她好像看到了两个蹦蹦跳跳可爱的孩子。
可是,没那么多时间给留给两人说傻话了。
一些话,总归要说的。
“娟儿,如果我回不来,找个好男人改嫁吧,答应我好不好?”贺向国声音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咱娘你不用担心,她坚强着呢,年轻时就一个人过来的,孩子的话,你带走也行,留给她也行。”
娟儿爽快点头:“好,我听你的,你要真牺牲了我就改嫁,娘的话,我嫁到哪里都会给她养老送终,孩子不管男女,都留给她。”
这些话,是来的路上和婆婆商量好的。
男人活着回来最好,回不来,让他不能带着牵挂走。
贺向国呜的声哭了,哭的委屈极了:“宝,娟儿,你咋答应的这么痛快呀,你是不是不稀罕我了。”
娟儿噗嗤笑出来,笑着笑着就哭了,她紧紧抱住男人,轻轻拍他厚实的脊背。
她的男人,可爱极了。
真想这夜再漫长一些,漫长的永远不会亮,就一直,一直永远这样。
距离不远的屋子里,小李强也在哭,没有外人只有爹了,他终于不用再憋着。
他就是害怕,害怕牺牲,害怕再也见不到爹没法尽孝。
军营的这个夜晚,所有的哭声都无声无息。
打靶场的大树下,贺母和梁张氏两个老太太诡异的待在一起。
“老姐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个说话的。”贺母完全没了晚饭时的大气,她变成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蹲在地上,昏花老眼看着天上的月亮,“你说,老了老了咋还遇到这种事呢,村里人都羡慕我,儿子有出息,在部队当排长,每个月给家里寄钱,媳妇也好,懂事又孝顺,跟亲闺女一样。”
“我男人死得早,孩子还不到一岁,得了场大病,没钱治,我一个人拉扯着没再改嫁,想着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可怎么就打仗了呢。”
“我也不敢哭,怕儿子难受,儿媳妇刚怀上,比我还难受,我.......我心快碎了,老姐姐,为啥我不是男的,我真想替儿子上战场。”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比她大十多岁的老姐姐,此刻做了个决定。
一个人改变着世界,也被世界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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