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而过,看房檐,还有两个温存相依的晴天娃娃。
晏清浅浅一笑,至少玩偶和娃娃都是成双成对。
呼啸的风吹来,他大口喘着气,下颌已被血液染红,衣襟上开满了丹桂。
他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屏幕闪烁着微光,打开和项戎的聊天框,手指悬空于语音通话键上。
他好想按下去,真的好想。
犹豫了很久,他缩回了手,项戎此刻正在救人,打过去会让他分心,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可他想说点什么,或者说留点什么,身体随着血液的涌出正在变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最终,晏清点开了和自己聊天的对话框。
他想让声音好听一点,清了清嗓子,每声轻咳都压得胸口震痛。
“项戎哥哥,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人生在世,见一面,少一面,每当我挂掉和你的视频通话时,又或者看你晚上离开我家的背影,我都心存不舍。这病有点调皮,不按套路出牌,正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每次分别,我都做好了再也见不到你的准备。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疾风有眼色,不再往花园里吹。
“今晚你选择出警,我很开心,你不要因此难过或后悔。你是一名消防员,能救下鹿城那么多人,不只是你的荣誉,更是我的骄傲,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你是人民敬仰的英雄,是我最崇拜的爱人,这一点我早就想明白了。
“归队那日,你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做着演讲,你一身晴朗,好像永远都那么意气风发。那时你说了一句话,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说中国消防所需要的全部,是海晏河清的盛世,是欣欣向荣的明天。
“海晏河清,欣欣向荣,我知道这两个成语是你故意放进去的,因为里面有我们的名字。”
他侧过头,用食指蘸了蘸衣服上的血,在地上写下了这八个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项戎哥哥,你可以再帮我最后一件事吗?
“上午的时候,我趁着最后的力气在花园里挖了一个土坑,我告诉你说那是用来种花的,其实我不只是用来种花,等我死后,你能不能把我埋在那个坑里面,要埋浅一点,太深了会黑,我害怕。
“对不起,铲土时没让你帮我,是因为我听说挖坟是件晦气的事,我不想让你沾上霉运。”
乌云慢慢散开,雨水减小了,有几滴不慎溅在眼里,倒也无碍,酸楚总比苦涩好。
血泡从嗓子里冒出,刚开始晏清还会擦一擦,至少被人发现时,没有那么难看,后来他也就不在意了,任凭锥心的痛刺挠全身,毕竟止痛药已经无效了。
他还会轻嗤一笑,好像痛到了极点,也就没那么痛了。
“这十八年过得好快,感觉还没过多久,突然就到了离开的时候。我其实想过很多次这一天的场景,好像和现在也差不太多。我之前过得浑浑噩噩,每天不是治病,就是在画画,我经常会想是不是大家也都这么无聊,活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但我遇到了你。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就是在三个月前角楼的大火中,选择救下那只小狗,从而认识了你。那些我不着边际的愿望,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帮我一一实现,和你相处的这段日子,是我百无聊赖的青春里,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谢谢你让我在最后的几个月,体会到了真正的快乐。
“我打针不怕痛,手术也不怕死,别人都说我是年少无畏,不懂得生命的可贵,只有我知道,我其实是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什么,我做过那么多次化疗,收到过数不尽的病危通知,鬼门关去过无数回,我都没有害怕过,直到我认识你后,我开始慌张了,我突然害怕死了,我想活着,努力活下去。
“但消防员这个经常与死亡打交道的职业,让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虽然怕死,也怕活得不够灿烂,而选择灿烂,与生命长短无关。
“隔壁床的姜奶奶告诉过我,不要怕花会凋零,至少它曾盛放过。项戎哥哥,我很荣幸,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页,见证了我的盛开,是你让我在仅剩的时光里灿烂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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