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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晚仰头望着那晃动的针管,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父亲面对的是不是也是这些呢。

他想到那浸满血的手帕,对于死亡的恐惧忽然涌入脑海。

人的一生中其实是不常想起死亡这件事的,因为生的美好太过鲜活,目不暇接到让人来不及去想那件很多年之后才会遇到的事情,于是死亡就如同杞人忧天般遥不可及。

可是当针管再一次逼近的时候,郁风晚忽然意识到,死亡离他真的很近很近了。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会再感觉到温暖、寒冷、疼痛、快乐。

无法再思考,再触摸,再感知这世界的任何一样东西。

死亡的最初,会有朋友同学记得他,就像他现在记得父亲一样。他们可能会惋惜叹气,痛惜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每年为他送上一束花。

可是随着十年、二十年过去,那些曾经与他相识的人们都会渐渐从回忆中走出来,渐渐淡忘他的容貌和声音,放下思念,留下他一个人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世界的一草一木,太阳升起落下,河流奔腾不息,都再也与他无关了。

郁风晚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针管慢慢逼近他,越来越大,冰冷药物气息越来越浓郁,最后充盈了他的整个鼻腔。

就在针头落下的前一秒,他闭了闭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颤抖地抬起胳膊,手指指向了鞋架。

他活了下来。

以这世上最自私最卑劣的理由——恐惧死亡。

后来的足足几年时间里,他处于思维和记忆都混乱的状态,直到几年后渐渐病愈,才能逐渐从混乱的思绪中打捞出一点记忆来。

那天,因为交出了日记本原件,男人遵守诺言,没有打下第三针,拿了日记本就离开了。

他在冰冷的地板上趴了五六个小时,直到陶韵下班回家,看到昏迷在地上的他,惊慌地将他送到医院。

医院束手无策,因为那是一种国内从未出现过的试剂,作用似乎是可以扰乱神经和让机体受损,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有效治疗。

陶韵打丈夫的电话也打不通,绝望之际,只能打电话给娘家求助。

——她和娘家,原本已经断绝关系多年了。

她出生于豪富之家,原本的婚姻是家族指定,要嫁给在英国经营酒庄的竹马,然而读书时与家境普通的郁丹青相恋,郁丹青为了她放弃了大学教职,转而到薪资更丰厚的立藤教书,她也和娘家闹得很僵,执意要嫁。

郁丹青在外人眼里是穷酸教师,是别有用心的凤凰男,可是她不在乎。

她原本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女儿,因为家人不肯承认郁丹青,狠了心,结婚第一年没有回家过年——结果就偏偏出了事,母亲因为思念她,走楼梯时心神恍惚,没留神摔了下去,至此下身瘫痪。

她带着丈夫赶回家,可是父亲记恨上了她,任他们跪在冰天雪地里谢罪,不肯让佣人开门,只说就当她在娘胎里就已经死了。

陶韵跪了整整三天,第三天的雪夜昏了过去,被郁丹青背回家,腿脚也落下了病根,无法再跳芭蕾。

这也是她后来执意要让郁风晚学芭蕾的原因。

从此,她也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父亲接到她的求助电话,起先是态度冷硬的,后来听她带着哭腔百般恳求,忽然问她:“你那个可靠的丈夫呢?”

陶韵知道他是怨恨她当时为了郁丹青和家里断绝关系,忍痛道,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

父亲却忽然冷笑一声,联系不上,你当然联系不上,消息都传到我这儿了,说你那个好丈夫强奸学生未遂,自杀了!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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