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妻子家的势力仍是不减当年,他这小舅子在他看来完全是块废物点心,但在他岳父岳母眼里可是摔不得打不得碰不得的真宝贝疙瘩,不然也不可能被宠惯成那么个疯癫样子。
黄老板现在想想这事,还禁不住要被惊出一身冷汗,亏得那天这小舅子捅的不是别人,而是命硬得跟石头似的兆平泽,要是寻常人被捅成那样,准得没命;要真死了人么,得不知道花上多少钱把事平下去。
花钱都还是次要的,毕竟他岳丈家有的是钱,只有那么一条原则,就算出人命,死谁都不能死他们的宝贝儿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泥捏的草扎的,唯独他们的儿子是天上的星星,而他听说那天那混账发疯捅完了人不说,还要往那高速公路上跑,得亏是叫兆平泽拦住了,不然真被车刷地一下撞死了,叫他怎么跟妻子还有岳父岳母交代?
如此想来,他那张胖脸便笑得愈发慈爱。兆平泽冷眼一瞥,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那没掉出来的肠子在肚子里悔得格外青,觉得这刀子挨得着实恶心。
“学校里有修学旅行,”兆平泽说,“我也想去玩,您和腾爷说说,给我放几天假,我就高兴了。”
“蠢东西,”冯五也在旁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姿态,“黄老板正经跟你说话呢,你说什么玩啊玩的,你当自己三岁小孩呢?”
黄老板嘿嘿笑起来,觉得这小孩真是好打发。
兆平泽不知道自己命里这么缺爹,竟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成年男性见了他就无缘无故想充他的父亲,他想了想倒是有个人真的很缺爹,但那个真缺爹的人反而不怎么招爹待见,也是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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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凌晨时分起飞。
周生郝正要系安全带,瞥瞥过道旁边坐着的兆平泽,先走过去抬手给他系好了,兆平泽低头瞧了瞧,像个手很欠的孩子似的又咔哒一下解开,再自己凭着记忆扣上,再咔哒一下解开,如此反复几次,简直有点讨人厌了。
周生郝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但又不好说,他的记忆模模糊糊,有时只保留了对一个可能认识的人的情感印象,譬如他一望见那双眼睛,就觉得胃里绞痛,一阵一阵地冒酸水,兴许这个人是可憎又可鄙的,但他的脑子里雾蒙蒙一片,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最重要的是……‘兆平泽’这个名字在林童童的日记本里出现过,他应该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他自认为自己应该很讨人喜欢,他知道怎么笑起来叫人瞧着更舒服,也知道怎么把那些晦暗的不讨人喜欢的一面藏起来不叫人看见,现在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但这个人不吃他这一套,好像很早以前就把他看透了似的。
这很讨厌,不过他还可以忍耐,反正他们都不过是些陌生人,而他对陌生人总是很友善很客气的。
他这样想事情的时候,兆平泽也忽然扭过头来看他,他发现兆平泽只要不正脸直视着人,那双大得出奇的黑眼睛就不显得那么瘆得慌,那张脸的侧影甚至可以说很迷人,他想伸出手把那两片睫毛往下撕扯一番,而且他觉得他实际上很早之前就那么做过,但是……
“是,你说得对,”兆平泽朝他笑了下,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我们以前是很熟。”
周生郝眯着眼看了他片刻,没瞧出什么东西来,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又想了会儿,开口问道。
“那你在学校的时候躲着我干什么?”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兆平泽说,“我们小时候其实很要好的,有天吵了一架,就分开了,我怕你现在还记得那事,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记仇——这样证明我是很了解你的,对吧?”
“你这话说得好像有道理。”周生郝点了点头,倒也不计较他说他记仇,因为他自己倒也的确是这么个人,于是他决定把那套对待陌生人的社交礼仪放下一半,话也说得随意许多,“我确实一瞅你心里就来气,你肯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兆平泽就不开口说话了,只是眼神很温和地点头笑笑。
“所以你怎么惹着我的?”周生郝又有点狐疑地问。
兆平泽盯着他看了会儿,像在确信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胸有成竹地回答。
“我不能说,说了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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