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证了宋鸣珂的脱胎换骨,他悲喜交加,真真切切感受到,康佑十七年九月十八日,他为了定远侯府喝下的几口阿胶味浓的药膳,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回不去了。
连父亲临终前的那句遗言“你们兄妹俩……互相扶持”,他也做不到。
相反,宋鸣珂一直信守对他老人家的允诺——一切交给她。
她连他的那一份重担也扛起了。
如若早两年,宋显琛会心疼妹妹,时至今日,他认为妹妹已足够强大,再也不需要他的任何支持。
而他,也无能为力予以支持。
他惘然若失,呆望那突突跃动的火光。
刺目,锥心,伤神,夺魂。
白蜡受热,烛泪滑落,在烛台边缘冷却,凝成了冢。
如他火热的心逐寸逐寸凉透了,结为寒冰。
身后的安王、饶相、林相争论不休,宋鸣珂另有主张,间或是宋显琛辨认不出的官员各抒己见……
沸沸扬扬,闹得他揪心。
宋显琛烦躁之极,再无听政的兴致,甩袖从后门行出,领了裁梅与纫竹绕过垂拱殿。
漆黑夜空无星无月,只有暗云低垂。疾风急卷,风铃声动,大颗大颗的雨滴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长公主殿下!”
一名戴幞头、穿长衫的高大男子带着三名侍卫从廊下提灯追来,将撑开的雨伞递至纫竹手中。
宋显琛定睛细看,依稀辨认出,此为与霍锐承跪在康和宫寝殿外的年轻武官,……姓秦?
他生怕喊错姓氏,只淡声道了句“有劳”,带领宫人,快步出了甬道。
这一场雨,恰如他心头的凌云壮志被冻死了,漫天抛洒的皆是希冀的残骸,化为水渍,汇聚成流,涌向不知处。
雨水浇不灭垂拱殿中的通明灯火,反而使之成为宫城中最瞩目的星辉。
再明亮,再坚定,终究不属于他。
…………
秦澍退至廊下,心湖被那一句微哑嗓音激起了阵阵涟漪——她生病了?为何嗓音变了?
他疑心是夜色苍茫、雨势渐长,以致于长公主的容颜比起傍晚时逊色了不少。
目送她步履匆忙、疾行远去,上了软轿,消失在宫墙边上,他心中的突兀、怅然与寂寥难以言述。
听说,这孩子因先帝驾崩而伤心,大病一场,从此再未能流利说话,性子变得愈发孤僻。
本该盛放在春日的艳美花儿,如遭雨打风吹,零落折损。
秦澍暗恨自己没有早些赶来向往已久的京城。
可早来,又有何用?他们兄妹皆是名正言顺的凤子龙孙。
他不过是……出身于商贾世家的江湖人。
回过神来,他无声叹息,与下属来回巡视各处。
直至大雨初歇,议事的朝臣们陆续走出大殿,议论声犹自未绝。
秦澍立即迈步迎上,听候谕令,却见后殿之侧,皇帝在余桐的搀扶下,缓步而行,右脚明显凝滞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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