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言的记忆倒出,宋显琛一时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云。
既已觅到宣泄的口子,宋鸣珂干脆撕破伪饰已久的坚强。
“你以为我乐意坐在龙椅之上?你中毒时,我对军政大事一窍不通!我只是个贪玩、贪吃、爱打扮的小公主而已!我也想向母亲撒娇!我也想装扮得漂漂亮亮!我也想和小姐妹玩耍!
”三年了,马上第四个年头!我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先帝、辜负臣民,日日夜夜刻苦用功……我何尝不是牺牲了我的一切!就算……有喜欢的人,我也嫁不了他!
“你觉得……我对外成天摆出威风凛凛的模样,每回对你软言细语,笑着鼓励你振奋,我就真有你想象中的坚韧吗?我凭的就是一口气,我知你伤心、难过、煎熬……假如我也撑不住了,江山旁落人手,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你能不能坐回龙椅,你必须活下去!高高兴兴地活着!别负了母亲和我,还有李太医、元医官、照顾你的裁梅纫竹……数年来的心血和努力!”
宋显琛仍保持原来歪扭的姿势,遭她劈头盖脸一顿呵斥,身体越发僵硬。
眼前的妹妹,泪水涟涟,如露欺梨花,却又无半分柔弱感,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所说的话,他仿佛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门窗紧闭的厅内,兄妹二人一靠坐一站立,四目相对,前所未有的愤恨与悲悯在视线中来回流淌。
宋鸣珂释放忿懑后,悔意渐生。
诚然,宋显琛是她的兄长,可他比她年长不到一个时辰!若算上前生,实际比她少活了七年,未曾经历那段沧桑黑暗的年月,心智不如她成熟,理所当然。
再说,他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遭遇巨变,从云端跌入谷底,难免沉沦苦海。
一胎所生,相依为命,要是连她这妹妹都放弃他,他定会陷入绝望,万劫不复。
念及此处,宋鸣珂单膝跪在榻边,握向他冰凉的手,柔柔抬目,语带歉然。
“哥哥,不论你有何决断,是否一心重回你的位置,我只求你平安,健康、开心、自信……不要做伤害自己的行为。
“只要你过得好,哪怕……真要替你扛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道出这番话时,她清楚明白,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
——那是她重生以来,夙夜期盼获得的幸福甜美。
一旦选择继续用“宋显琛”的名义活着,她再也无法重新拥有舒窈的友情,没法与任何男子结为连理。
与她为伴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家国大事、遍布天下的民生民情、堆叠如山的奏折。
宋显琛没再说话,连个点头或摇头也欠奉。
“往后别再喝了,”宋鸣珂拭去泪水,安抚道,“我立马召元医官给你诊治,李太医离京多年,也该回来了。有他们师徒二人联手,想必你的毒很快就能尽除,从今起,咱们兄妹齐心协力,定然可早日回归正轨。”
宋显琛呆呆由她握着手,两眼放空,如醉了,如灵魂被抽空。
宋鸣珂叹了口气,无从辨别他是喝多了,还是存心不愿搭理自己。
她站起身,拉过一张薄毯,盖住他半边身子,“我回去了,你歇着吧。”
整顿仪容,她抹掉残留泪痕,深深吸气。
出了这扇门,十五岁的她,又要再度成为人人敬仰的年少英主。
苍天之下,黄土之上,芸芸众生中无人得知,这些年,端坐在皇位上、君临天下的她,有多渴望兄长给她一点鼓舞、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好让她鼓起勇气,独自面对茫茫前路上的艰难险阻。
只可惜,希望年复一年落空。
或许在黑沉沉的室内呆久了,步入阳光灿烂的庭院时,她忽觉天旋地转,周边的青绿草木过于扎眼。
或许在兄长身旁跪久了,她腿脚麻木且沉重,步履蹒跚,跌跌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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