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从北峰下来。
“大师兄!”
他忙站起来招手。模样倒和底下那些打雪仗的年轻人一样兴奋。
背着剑的男人逆着冬日暖阳,狭长淡薄的眼尾微眯, 细细注视屋顶上站着挥手的少年。
少年仍旧极美,天道苛待他命运至极, 却毫不吝啬将一切称之于美的东西造物于他身上。这番大方至极的赐予, 倒叫人分不清是好意还是恶意居多。
成长给少年留下的痕迹, 只是愈加穿不下的衣裳,愈加缩短的裤脚——身量愈发的高, 眉目也微微加深轮廓, 容貌却照旧盛极如画里捏造出的人物。
云倏难得有些出神。
他知道, 这小孩儿仍时常上房揭瓦, 偶尔消停下来便坐垂脊上, 荡着两脚,望远山发呆。那时连他这个大师兄,也无法得知他想的是什么。
更多时候,这小孩儿在他面前是笑着的,仿佛永远似那少年澄澈清明。
云倏心底为之钝痛,脸上却是愈加的面无表情。
突然,房顶上的少年乐极生悲,脚下猛地一滑。
唰——
守一剑蓦然出鞘,一剑穿过少年衣领,砰地连人带剑钉进大殿门上。
衣轻飏冷汗下来。
云倏面无表情低气压走近。
“大、大师兄……”衣轻飏方才那股跳脱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心虚地往墙上缩了缩,像要和墙面融为一体。
云倏一手提溜起剑,一手提溜起他衣领,将他整个拽起来,冷冷地说:“站上面,很得意?”
衣轻飏缩了一下脖子,蚊子一般回答:“现在不得意了……”
“站好。”云倏把他身形提溜正,又拍拍他头上背上的雪。二人现在身高已接近无差了,云倏再做这样的动作,便显得二人之间实在过于亲昵。
衣轻飏眨眨眼,漂亮的一双眼眸转也不转,认真地盯着大师兄不皂色淡凉的眼。
云倏垂眸,也看着他眼睛问:“冷吗?”
衣轻飏抱住大师兄一只胳膊:“有大师兄您在,一点也不冷!”
“我是火炉不成?”云倏冷着脸训,“出门让你多穿,怎么下午就脱了?”
衣轻飏挠挠后脑勺:“我这是说笑嘛,大师兄,又不是真冷。”
云倏捂住他冰凉的手,淡淡道:“可我会当真。”
——
开春全道门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鹤鸣山的天阶大会了。
每三十年一更新的天阶榜,将是衡量道门年轻一辈资质,以及各门派未来几百年发展的最好依据。
每年都有无数的修士盯着这张榜,在茶余饭后闲谈——几十年、一百年又或几百年后,道门又将是哪些门派的天下。
大概一百多年前,他们也是如此谈论清都山的。
彼时年方十七的云倏,守一剑出震退各派青年才俊,轻易夺得大会第一,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天阶榜榜首。而当年那些修士口中预言的——未来几百年,清都山将继续稳坐道门头把交椅的位置,到现在看来,这预言也毫不过时。
有人甚至说,以如今容与君之修为,远超道门那几个还活着的老不死不在话下。
但又有人说了,既然这么神,怎么还不见这位道门第一人渡劫飞升?人玉妙宫都飞升了一个,清都山这几百年也没见什么动静啊。
但这位年轻的清都山掌门又实在过于低调。以至于大家只知他是道门第一人,却不知道他为何还不飞升。最后只能说机缘未到,可叹可惜。
此时,一艘巨大客船缓缓沿长江而上。
清都山位于长江下游,鹤鸣山地处巴蜀,正是在上游一带。
“会御剑的师兄师侄都在天上,”步九八望着窗外涛涛江水叹气,“只有咱们,还在慢吞吞地坐船,坐到何时才是头啊……”
衣轻飏扔下一张马吊。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别人有别人的路走,咱们也有咱们的马吊要打。七万贯霹雳火——该你了,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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