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以来的脉案全部找来, 还有朕登基以来的起居注搬来,放外边,朕等会儿看。”
待夤夜时分,许是喝下去的汤药渐渐起了作用,玄知眉头渐渐舒缓,衣轻飏弯腰在他手背上印上一吻,方起身出来,披衣夜读那两摞脉案和起居注。
脉案上最早的记录是在长庆二年九月。记载玄知先是染上风寒,而后寒病加重,竟是渐渐一病不起。
那,玄知入宫该早于长庆二年九月。也就是昏君登基的第二年,就敢掳了国师进宫。
衣轻飏便去翻起居注上。昏君行为荒唐,倒不惧起居舍人们如何写他,他翻到了许多可以佐证的记录。
长庆二年初,帝幸观星台,行年初祭天大典。国师玄知的名字仍在其中。
三月,国师便请辞,欲让位于师弟,云游四海,入深山清修。
这请求并不奇怪。历代国师中,神出鬼没、不受世俗约束者比比皆是,玄知为道门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想要修为上更进一步很能理解。皇帝也同意了他请求,之后玄知便再没了记录。
然而四月起居注上便写,皇帝册封了徐家女为贵妃。
徐家女……衣轻飏想到了还没登基前,茶楼上望见的那位徐太傅家的千金。昏君可能借了徐家的名头。
这一月负责记录的起居舍人,看文字是个颇具气性的文人。他笔尖刻薄地写道,徐家女身高八尺,望之不似女流。就差直说皇帝封了个男人了。
之后又含沙射影地写,某地出现天狗食日,天昏地暗,恐怕是上天示警,天子将行阴阳颠倒、藐视天道、罔顾人伦之事。
又忽然从皇帝册封贵妃之事,跳到玄天观闭门谢客,前国师师弟、现玄天观掌门拒受国师之位,文字间暗示的是什么,已昭然若揭了。
烛影跳动下,衣轻飏指节抵着唇陷入沉思。
玄知入宫是在长庆二年四月。仅五月后,一病不起。
那么,是真病,还是假病?
不。以衣轻飏对大师兄的了解,就算有意假病,玄知得的,也只能是真病。
且玄知病中那模样,做不得假。
他能理解玄知做法,同样更能理解昏君做法。毕竟昏君就是他自己。
站在晏轻衣的立场,亲人的死无法挽留,而玄知的辞别,恰是世上他仅可挽留,也能挽留的几样东西之一。哪怕借以世俗权力。
玄知诚然可独自脱身。可走不掉的,是整个玄天观。
——
夜里衣轻飏便歇在侧殿。
侧殿,昏君的一用物品俱全,前几日未批完的几沓折子还搁桌上摞着。衣轻飏等伺候他洗漱的宫人们潮水般退去,随手拣了几封读。
一看便了然为何积压。
全是台谏官们上的书。满篇阴阳不可颠倒、天道不可藐视、人伦岂能罔顾云云。
衣轻飏翻看到最底下的几封。自己还批过一句朱笔,统一的“卿所言甚是”。
……但就是不改是吧?
衣轻飏将折子随意掷回。
枕着手臂躺下,他不自觉望向与后殿仅隔的一面墙壁。昏暗墙面上,树枝蝉影纷乱,像交错的人心、延伸膨胀的欲望,生生不息。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早起时他去了后殿一趟,玄知还在昏睡。下朝后——上朝时不免经历一番台谏官们的唇枪舌战,他轻手轻脚入殿,玄知仍在昏睡。
心不在焉用完午膳,玄知仍紧阖双眼。衣轻飏唤了太医来。满院的太医乌泱泱塞满千寿宫,来了去了,只说贵妃身体如常。
看周围宫人,他们似乎也习惯了贵妃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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