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寿宫七年,实在太久没与人说过话。又或许是因为这是个陌生邪修,他才很少见地说出这么多话。
“第二次,我明明信了舍一人可救苍生。却欲救那人,反抛苍生。如此,又叛我道。”
“我反复无常,优柔寡断,以为自己做对时却总是做错,以为自己做错时却总是后来发觉做对。”
“我……”他眼眸颓然,“可能辨不清对错了。”
听他这番话,言弃唏嘘:“想你们牛鼻子老道总会钻牛角尖。我是没资格说什么,但凭我这百八十年的闯荡下来,对错是说不清,可我知道什么叫顺我者活,逆我者死。”
“我之心意,岂容他人置论对错?”
“你便是经历得太少。”言弃道,“总拿书上的那些天尊言、天道言去背去靠,世上哪有绝对的对与错?你觉得对的,保不齐在别人眼里便是错。你觉得错的,说不定又在无形之中救了谁于灰暗之中。”
“年轻人,救什么苍生啊?苍生管过你死活吗?”
玄知灰败的眼眸轻动了下。
仍像无情无欲的神仙,说出的话却开始像个俗人。
“于我之心意而言,我之死活,与苍生比,不过一草芥。”
“可苍生之死活……”千寿宫这七年,他似乎想通了这道理,“抵不过他。”
“我想救他……如何救?”
言弃狡黠地笑笑,举起自己画了多遍的阵法稿子,“像我一样,多试试呗。”
玄知默然,“可我机会有限。”
言弃道:“那你想怎么救?”
玄知沉声:“最保守的法子,就是最安全的法子,我试不了太多错。”
若情爱是因。
那阿一需得爱一个值得爱的人。这份爱,会有结果,过程即便会有小的磋磨,可结局总会美好。
——是求得到。
而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受万人谴责,深陷痛苦而看不到出路。美好的出路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两个人说了算。天地茫茫,天道苍苍,有舍有得,亘古真理。
不会有结果的东西便该早早舍去。
尽早,尽早。在动心之后,情深之前,狠狠掐断。
——
入秋,京师渐渐人心惶惶。
皇帝耗费巨大,供观星台那位不知从何来的国师钻研劳什子长生不老。
宫里那位贵妃又呕了血,竟是接连昏迷半月。这时宫里查出有臣子勾结千寿宫的宫人,在贵妃衣物、吃食上撒入少量钩吻草粉,竟已连下了四年有余。
今上自然震怒。
狱司连月“请”进朝中大半清流之臣,一审便审出一宗牵连甚广的毒杀贵妃及谋逆案。朝中经历血腥清洗,一时人人自危。
偏生这时,南方水灾又起。竟有逆臣逃至南方,煽动百姓,揭竿起义。
今上行事霸道,当年削藩一事早引起各地不满,此刻纷纷见缝响应,还打的是“除妖妃、清君侧”的名头。
藩王们还请出了正道几大门派出山。说是京师那位国师除了钻研什么长生不老之术,还在秘密研究些毁天灭地的禁阵,若他建成,天下安有宁日?
有一向不牵涉凡俗之事的道门相助,战事由入秋竟拖至冬日,叛乱迟迟未被消灭,更助长叛军气焰。
隆冬,初雪过后,京师大街小巷开始传这样的消息——
宫里那位贵妃,只怕时日无多了!
可笑那昏君,错将无用邪修认了国师。反将真国师困在宫中,日日行那罔顾人伦、藐视天道之事。
一人要想站到至高无上之位,是极难的。但将人由至高无上之位推下,是极容易的。
——
“陛下。”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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