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无匹的近臣尚且这般毫无预兆地翻脸无情,何况是对他或许不曾记住的臣子?
何况,是对他根本不在意的黎民百姓?
以皇帝素日表现,朝中有人这样想再正常不过了,但也有极少一部分人,虽讶于皇帝处置近臣之无情,却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此举,可能当真有别的深意。
“朕记得书房中百官志,却忘了放在何处,你去将百官志找来给朕。”萧岭对许玑道。
国史中多是先帝的事,关于他这代的资料可谓少之又少,看完这些,世界观虽然明了了,除了皇室外的人物关系却全然不知。
许玑垂首应答,起身去找百官志。
所谓百官志,便是记载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的档案,其中记载了官员姓名,年龄,籍贯,还有是哪年的进士,以何入仕等等。
书房皇帝自从登基之后踏入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其中的了解还不如许玑。
皇帝他爷爷那代始令宦官读书,参与政事,甚至为太监授予官职,设内司监,到了萧岭时,他怠于上朝,内司监就成了沟通朝堂内宫为数不多的机构之一。
幸而许玑从小和萧岭一同长大,对皇帝忠心耿耿,不然朝中或许出个九千岁也未可知。
不多时,四个太监抬了两只大金丝楠木箱快步走来。
书箱压得扁担弯弯,落地却悄无声息。
许玑打开木箱,对萧岭道:“百官志尽数在这,请陛下一观。”
萧岭粗粗扫了一眼便知道,其中至少有近百本。
即便萧岭看书再快,看完这些最少也要十几天。
“仅是本朝?”
许玑道:“只陛下一朝。”
萧岭顿了顿。
难怪很多明君都是过劳死的,何况人家是从小学习,他这是加急补课。
“将京官二品以上挑出来给朕,外官……将各地州守的给朕,其余的先放下。”
许玑命人将书抬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又择了两个聪明得力的小太监将书挑出。
许玑从官职最高的往下挑,每五本往皇帝那送一次。
萧岭沿着官职往下看。
天色渐暗,许玑又过来,给皇帝换了一盏更亮些的灯。
萧岭已经很少连贯地读书一下午了,听到响动抬头,便听脖颈嘎巴作响。
他揉了揉脖子,却见躬身退下的许玑紧抿着嘴唇,再往上看看,眼圈隐隐发红。
萧岭道:“若是身体不适,告假半日也无不可。”
许玑动作停了下,片刻后才意识到皇帝在同他说话,本该谢恩,却只觉喉头发颤,什么都说不出。
萧岭取了毛笔,在官志上做了几言批注。
半晌,才听许玑那柔和的嗓音响起,比平时喑哑不少,“臣谢陛下体恤,臣,臣身体无事。”
臣只是,太高兴了。
许玑察觉到皇帝在看他,不敢垂头,只一动不动地站着。
许玑的嘴唇微微发颤,俊秀的面容几无血色。
若非萧岭在,恐怕眼泪已然落下。
萧岭猜到个中缘由,只想叹息一声。
以许玑待萧岭之一片赤诚,怎不痛心他为帝不忍?以许玑之聪明,怎不知道皇帝所做种种都是在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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