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悦色道:“‘自家汉子’?你‘自家汉子’,不是那烧化了骨头黑黢黢的武大郎?”这一句,暗讽潘金莲谋杀亲夫、带罪改嫁。
“我哥才一晚上没到你房里,就把你憋得着急上火,见着个男人就撒泼?”这一句说她淫荡重欲、不守妇道。
“你怎知哪个‘狐狸精似的小厮’同我一道儿?我几时、对谁说你‘霸拦汉子’,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这一句揭露她收买西门庆身边仆人、安插眼线,这可是犯了做妾的大忌。
三句话问完,虽不带一个脏字,却把潘金莲气得尖叫嚎啕,扯散了头发要往灶台上撞。一众丫头媳妇大呼小叫着拉她劝她,再没人注意徐应悟这个不速之客。
徐应悟趁乱往外走,迈出门来,正对上西门庆那双瞪圆了的风流美目。平安儿抖抖索索跪倒在地,西门庆气鼓鼓甩袍而去。
第12章 以为他这是吃醋呢
徐应悟叫了声“哥”,西门庆不应,只背着手疾走,徐应悟看出他生气了。
刚才怼潘金莲时没料到隔墙有耳,话说得狠辣,他不禁有些后悔,不该逞这口舌之快。潘金莲毒杀武大的药,是西门庆给的,徐应悟揭她这个短儿,无意中也踩到了西门庆的痛脚。而且他一个外人,平白无故跑到人家后厨,对人家妻妾侍婢指手划脚,想想确实造次了。
要教育改造西门庆,实应从长计议,这么鲁莽地想一出是一出,犯了心态急躁、盲目冒进的错误,是工作不讲策略、缺乏大局意识的表现。徐应悟一路走,一路进行自我批评,不知不觉跟丢了西门庆,又错失了挽回局面的最佳时机。
一天一夜没回家,早饭也还没吃,徐应悟走进家门时不免有些颓唐。令他惊讶的是,堂屋当中桌上,竟摆着一笼炊饼、一碗清粥,和三样腌渍小菜。
小张松从后头走进来,瞅着他翻了翻眼皮道:“你不是改了吗?又上哪儿浪得不着家?”
徐应悟轻叹一声,语气透着疲惫:“替你那西门大官人到庄上跑了一日,回去交差又等到半夜……”
“这一趟得了多少银钱?”张松将筷子递他手里,又从蒸笼里取了个饼子给他。
“没有。”徐应悟心里有事,眼神直愣愣的,“他生气了,叫都不答应。”
张松闻言低头咬了咬下嘴唇儿,抠着手接不上话。昨天徐应悟出门后,他在家琢磨了一整日,想明白许多事。
他7岁那年就没了爹娘,亲戚不愿花钱养活他,看他生得清秀伶俐,便将他打发给戏班子换了一笔钱。他跟着戏班走南闯北,也学了些本事,略通文墨。戏班走到清河县那一年,班主得了急病,暴毙而亡,手底下一班戏子都各奔前程四散了,才十来岁的张松一夜间没了生计,只得沿街卖艺乞讨。县衙有个捕快某回巡夜时看上了他,把他带回家养了些日子,还让他假称自己的外甥,保荐他到县衙后院当门子,这才有了个像样的营生。后来不知怎的入了李知县的眼,又把他当作贺礼送给了西门庆。
一个貌美文弱又无依无靠的小孤儿在世上讨生活,难免被人当成个玩物惦记摆弄,张松老早认命,甚至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这被人说成是薄情寡义浪荡子的应二,却为了他和金主靠山吹胡子瞪眼,信誓旦旦“浪子回头”,还把自己的老婆都打发了。张松毕竟年龄尚小,心没死透,这么点儿空穴来风的指望,已经令他暗自唏嘘感动,不舍得不信。再者应二长得也不丑,身形样貌哪一样也不比西门大官人差,张松昨晚在榻上辗转反侧想了一宿,天还没亮,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听闻西门大官人和应伯爵置气,张松自然以为是为了他,心里又一阵苦一阵甜,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放软了语气说道:“不答应拉倒,谁离了他还不活了?明儿我去趟县衙,好歹能和知县大人递上话儿,求他给咱谋个别的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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