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玺依旧,金砖依旧,可记忆里那个微胖的和蔼中年人已经变得瘦削憔悴,卧在塌上,睡时多,醒时少。
说是侍疾,其实端茶倒水这些事,自有内侍去做。多半时间,张羡龄都呆在西次间的屏风后,她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只是静坐,对着御香缥缈的香炉一坐就是半日。
闲着也是闲着,她打量着乾清宫室内的装潢,墙上挂着许多画。进门的墙上是一幅《一团和气图》,是皇爷年少时亲笔所画,乍一看是个盘腿坐着的胖弥勒佛,仔细一瞧,才发现画里另有乾坤,藏着一个儒生和一个道士。
她看着这画,总觉得有些眼熟。想起来了,穿越前她在历史课本上见过这一张插图,说的是佛道儒各一。
看了这么一幅画,她颇有兴致的走到外间,去看一看别的画。
首先是一幅工笔仕女图,画上的清秀少女穿着寻常宫装,手把桃树花枝,浅笑嫣然。转到东二间,也是一幅美人图,一个妇人穿着大红曳撒,策马崩腾。东三间里,还是一幅美人图,女子韶华已逝,穿着后妃的大衫,笑得温柔。
三幅美人图,画的好像是同一人。张羡龄望着画,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她美吗?”
听见这声音,张羡龄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皇爷靠着墙,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她连忙行礼,给皇爷请安。
皇爷伸手,轻柔地抚摸画卷:“也许不很美,但在我心……心里,是最美的。”
也许是因为午后的阳光太过灿烂,皇爷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摸着椅子缓缓坐下来。那把椅子正对着美人图。
“现在你在人前说……说话,声音还颤吗?”
张羡龄有些窘迫。大婚时她来乾清宫谢恩,因为人实在太多了,那么多双眼睛全盯着她,弄得她念谢恩词的时候声音都打着颤。原来以为皇爷没留意呢,结果还是给看出来了。
“现在好些了。”她回答道。
皇爷点点头,慢吞吞道:“得练一练。”
他定了定神,忽然背起一段圣旨:“先巡抚都御史吕雯、巡按御史陆渊、张淮副总兵陈辉各停俸两月,总兵官岳嵩、巡守右参议梁谨、佥事陈忠已取回点退餋病,依例宥之……”
这一段话说得十分流利,一点磕磕盼盼都没有。
张羡龄讶然:“父皇……”
皇爷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得意之色:“每日上朝前,朕都会将……将当日圣旨背……背一遍,如此便能流利,你可一试。”他炫耀道:“这法子,还是贞儿教……教我的。”
张羡龄笑着答是。
皇爷也笑,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向太子妃道:“太子这时候该……该往乾清宫来了,你去迎一迎。”
张羡龄依言走出去,丹陛之上,乾清宫的黄琉璃瓦耀着金光,一只鸟在碧云天里飞过,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她在乾清宫檐下看了一会儿云,远远瞧见太子的銮驾,笑着朝他挥一挥手。
朱祐樘快步走向她,问:“怎么在这儿等。”
“父皇叫我来迎一迎你。”
一边走,张羡龄一边同他说着皇爷背圣旨的事。朱祐樘头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惊讶,又有些许惭愧。
阳光照在乾清宫的金砖上,晃得人眼花,宫女轻轻揭开门帘,皇爷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合着眼,嘴角带笑,似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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