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正统的寒门出身,当然,他爹是秀才,柳贺也没有吃过真正的苦头,可他至少知道粮食是如何栽种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朝廷的税是如何收上去的。
一点点说清楚道明白,天子便该知道,银子并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而真真正正是百姓的血汗。
“臣也愿献出数顷地,为陛下种种这甘薯。”一人出列道。
“武清伯愿为朕分忧,朕也有赏。”天子笑道,“朝臣们若都如柳先生、武清伯一般,朕便再无忧虑了。”
柳贺与王锡爵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想说的话。
武清伯李伟此前因贪污遭到太后惩治,但他毕竟是太后的亲爹,也就挨了一阵罚便官复原职了。
武清伯虽然不能左右朝政,可自他复官后,便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一把张居正。
朝官们皆知,他成不了什么气候,这是外戚的身份决定的,可他毕竟与天家联系紧密,张四维若非走了他的路子也不会再获天子信赖。
但不管怎么说,武清伯此人的存在就叫人不爽,他此刻出来是为什么人人皆知,无非就是摘这甘薯的桃子罢了。
可天子高兴,官员们也只能附和。
何况柳贺并不在意这功劳究竟归不归自己,武清伯既然在天子面前夸了口,那甘薯的种植他定然会劳心劳力,若真出了成果,能进一步加大甘薯的推广的话,柳贺反而会觉得高兴。
他这次提及的也不止甘薯一样,还有玉麦、番柿等,堂上许多巡抚、布政使都将其听在耳中,玉麦此时已经有人在种,只是规模小,官员们也不太重视,但见天子如此心悦甘薯,便有官员打算推一推玉麦,以在天子面前博个脸面。
……
甘薯一事也叫柳贺深深体会的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他这几年所推之事,正是有张居正全力支持
,事情才能好好推广,当然,其中也有柳贺办的是实事的因素,但柳贺清楚,仅靠他一人之力,劝动天子或许容易,可劝说百官推广甘薯却很难。
“泽远今晚可有事?”出了皇极殿,申时行走缓了一步,“许久未与泽远畅谈,今晚你若是得空,你我畅谈一番如何?我也有位友人想见见泽远。”
柳贺道:“阁老相邀,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申时行难得叫上自己,柳贺直接应了。
内阁如今只有三位阁臣,申时行虽被称为张居正的应声虫,可他入阁已有一段时日,办事常常滴水不漏,因而朝中也无人敢小看这位三辅。
柳贺入翰林院后,与嘉靖朝、隆庆朝、万历朝的状元都打过交道,有如诸大绶、丁士美那般端肃严谨的,也有如罗万化那般性格刚硬的,但申时行这般圆滑会做人的状元却是少数。
世人皆说文如其人,为状元者,其文章中便自有笔锋在,圆滑之人,文章便显得软,代表着此人没有政见,是趋炎附势之人。
这也是为何申时行能在嘉靖朝为状元,但那年的会元却是王锡爵。
不过撇去性情,申时行的确是个十分好相处之人,办事处处周到,也不得罪人,与同榜的王锡爵、余有丁皆是相处融洽。
柳贺不知申时行为何事找自己,两人官面上的交集多,私下里却没什么交情。
待到了约定之处,申时行的管家已迎了上来:“右宗伯这边请。”
“阁老可已到了?”柳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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