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喉结,缓慢地,克制地,生怕惊散了这个美梦一般。
口中的粥食泛着五谷糜烂的香气,甜腻得让人觉得发齁,却让薛盈觉得他在这短短一次吞咽的时间里,再世为人了一次。
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其中欲念里面最容易满足的,便是食欲。
食欲来源于人对食物的敏锐感知,一旦失去了味觉,那么进食这最基本也最紧要的维持活着的行为,就变得食不甘味。
在他生身母亲用滚水夺去了他的味觉,顺带着让他险些变成哑巴之后,薛盈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竟还能尝到正常食物的味道。
他咽进去了,而后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了卫听春,用力到卫听春都“哎呦”了一声,用力到他自己都觉得疼。
而后他像个风雪之中终于感觉到温度的小孩,颤抖着肩膀哽咽出声。
薛盈的嗓音并没有受滚水的影响,清脆好听,如泉水叮咚,哭起来也是格外的好听。
卫听春抱着他一直笑,如听仙乐。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几岁的时候,在某次腊八前夕的时候,妈妈突然母爱泛滥了一次,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腊八粥,允许她蹲在灶台边上吃。
那时候的卫听春也是这样,吃过后很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
但是那时候妈妈短暂泛滥的母爱已经收起,不允许她抱她,甚至扣了她晚上的正常饭食,说她吃了那么多还吃,是猪崽转世。
卫听春一直把那个滚烫的味道记了好久,那时候山里买东西费劲,糖这种东西更是奢侈品,那碗腊八粥并不怎么甜,放的是糖精,用的还是陈米也不怎么香。
但是她特别能理解薛盈现在的感觉。
她任由薛盈抱着,安抚他,揉搓他,像是在安抚那时候情绪无处宣泄的自己。
等到薛盈终于哭好了,他的嗓子都有些哑。
外面的一行婢女侍从全都对着门口方向伏地跪下,通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这么多年,没有人听到过太子痛哭。
薛盈就连很小的时候,被庆嫔虐待都不会哭的。
没人疼的孩子是不会哭的。
只有有人疼有人爱的孩子,才会放肆大哭,撒娇耍赖,要吹吹揉揉才能好。
卫听春一直在揉薛盈,薛盈停下来后,眼睛红得像是只兔子。
他看着卫听春,直勾勾的,卫听春把那碗温度适宜的粥塞进了他手中,要他自己吃。
薛盈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或者说至少他的行为彻底冷静下来了,没人知道他皮囊下的灵魂自这一刻才被点燃,烧起了灼灼慑人的大火。
他捧着那碗粥,红着一双兔子眼,看着卫听春,一口一口吃下,没有狼吞虎咽,而是斯文优雅。
卫听春特别能理解,因为当初她喝下那碗腊八粥,也不是像她平时一样狼吞虎咽,而是难得的细嚼慢咽。
她细嚼慢咽的不只是那碗粥,而是她匮乏了一生的母爱。
薛盈的细嚼慢咽,则是在品味活着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等到薛盈把那碗粥全都喝完,卫听春才终于开口问他:“好吃吗?”
薛盈看着她,眼睛已经不那么红了,但是开口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天翻地覆。
他声音带颤,点了下头,低哑道:“甜的。”
他薛盈这辈子,竟然也会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卫听春欣慰,而后笑起来,成就感爆棚,伸手又掐了下薛盈的脸,拧了半圈。
又拍了拍,这才说:“好好活着,知道吗?”
“活着快乐的事情多了去了,光是这世上的美食啊,就多到数不清!”
薛盈嘴唇微颤,开口应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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