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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镌刻四十六石碑,立于太学门外,观视摹写者填塞街陌。四弟请看,这便是蔡中郎亲笔所书碑刻的摹写本。先父渡江之时精简藏书,六经只留了《熹平石经》的碑拓本,以为此本价值最高,文字全经鸿儒考证核对,不似前代抄本多有谬误穿凿,民间后来流传的六经亦多取此版。”

说到这里,她发现谢安也凝神在听,于是声音放得比平时稍缓,给他时间思索:“官定碑刻的传播力绝非讲学可比,我以为后汉民间经学盛行,《熹平石经》功不可没。也正因如此,后来曹魏建都洛阳,先修补在战乱中损坏的旧碑,又于正始年间增刻新碑,补齐文字磨灭难以修缮的《尚书》、《春秋》。”

印刷术在文化传播中的重要作用对现代人是常识,对晋人却不是。

有识之士朦胧预见到了官定碑刻对于统一典籍版本的显著效果,却无人能够看清这一技术未来更广大的前景,甚至连蔡邕刻熹平石经也没想到能用碑刻大量印刷,只是为了方便更多人看。

王琅能够理解他们的局限,不指望自己的观点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从她经历的信息时代到大数据时代的变迁来看,即使十年后看来准确到令人震惊的预言在当年也没激起多少水花,更多的人只会将信将疑,直到巨变真的影响到自己才后知后觉接受——她要的是观点足够新颖,能引起广泛议论,从而借机生事,制造出一把操控在她手中的利刃,于短期内达到她“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请再来看这本《论语集解》。”

她打开一本帛书,询问谢万:“此《论语集解》是前朝旧物,非我命人誊抄。四弟可看出与《熹平石经》碑拓有何区别?”

谢万看了看她摊开的《论语集解》,摸不准她的意思,又不肯多问,蹙眉高傲道:“缣帛、笔墨、法书、体例,处处俱是区别。”

王琅微笑不语,又看向谢安。

谢安取手帕擦拭双手,然后才轻轻将布帛在书案上展得更开,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王琅:“恐怕琳琅想要的就是阿万给的答案。”

王琅弯起眉眼。

同一个问题,谢万想的是问题的答案,而谢安透过问题看破了出题人的意图,从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境界完全不同。这人不出山,确实是天下苍生的损失。

“在我看来,《熹平石经》的出现并非一个独立事件,而是一场变革即将到来的标志。自孔子聚门徒讲学以来八百年,经学的传播形式并没太大变化,依然是老师口授,学生抄写,流传效果取决于宫中是否重视尊崇儒术,愿意在中央、州县投入人力物力推广。然而近百年来,情况逐步变化。先是后汉蔡伦造纸,工艺不断改良,如今成本接近竹简,效果却近似缣帛,只待民生安定即可大量生产。随之而来的是制笔工艺的改良与书写字体的演变,蔡邕写《熹平石经》用隶书,这是秦人为了便于在表面为弧形的竹简上书写而推行的字体,在纸上写字却显得累赘缓慢,于是有了楷书、行书的风靡于世,书写流畅快意,速度是用隶书在竹简上书写的几倍乃至十几倍。正是有了这些技术工艺上的革新,经学也发生了一场革新,这才导致仿佛一夜之间,许许多多集解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她翻开荀勖的《中经新簿》,摊到记录《论语》相关解释书籍的页面展示给两人看:“仅仅为《论语》做注,近百年间就有几十余家,这还是在战乱频繁,连太学都屡次荒废的情况下。再往前四百年里,即使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时期也没有这样的场景。”

“现如今内部安定,府库充盈,有余力推行文教,我已上书丞相,请召名儒入京,共同辩论评定诸家集解之高下长短。为免众意纷纭,良莠不齐,先于会稽试开集会遴选,公推胜者入京。四弟文采风流,可否为我做一篇序,记叙集会用意?”

这是文人很难抗拒的诱惑。

原因也很简单,章句辞藻是一回事,立意是另一回事。有这样新奇而富于开创性的见解做立意,即使写出一篇传世名作也不稀奇。以谢万爱炫耀的个性,即使他内心对王琅充满警惕,也只是假意推辞了一次,等王琅请求第二次,他就唯恐王琅反悔地应承下来,并兴冲冲回去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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