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知道。
祂既知道小小的衍衍摇头晃脑念诵古诗时的样子,也知道他在父亲过世后对着书上这首诗抹眼泪的样子。
还知道尽管范倩楠撕掉了这本古诗选集,这首美丽的诗歌变成了扫进垃圾桶的碎纸,温衍也依然深深喜欢着这首诗。
它是温衍在人间短暂拥有过的美好与温暖。
祂选择用它来作为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很重要的,是灵魂的一部分,亦蕴藏着强大的因果力量。
正因如此,祂希望自己的名字脱胎于最珍视的爱人的心。
不止是这具躯壳,属于祂的全部,都是为了温衍而生。
“其实,衍衍的名字也有特别的含义。”江暮漓道,“禹治水之后,其流顺轨朝于海。衍字,即是水朝宗于海、百川归海的意思。”
江暮漓说得一本正经,温衍听着都不好意思了。
“什么嘛,好像我是什么很厉害的大人物一样。”
江暮漓还真点了点头。
众神寂灭之际集聚仅剩的力量孕诞出的唯一新神,陷入比死亡更恒久的万古长眠之中的幼虫,祂的缔造者、不朽的主人。
又岂是“厉害”二字就能轻易形容的。
“吃。”
温衍往江暮漓嘴里塞了个甜滋滋的小零食,觉得他又犯病了。
***
星期一的早晨。
似乎和往常一样,是司空见惯的一天。但今天温衍一踏进教室,就感觉里面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氛围。
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整间教室有一瞬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不怀好意的眼神,还带着一点做贼心虚。像深海中无数长吻鱼的鱼嘴,恨不得直接戳刺进他的身体。
可下一秒,他们又都别过头去,聊天的聊天,赶作业的赶作业,早自习的早自习,演起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拙劣戏码。
反常。温衍紧皱眉头,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要知道,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一直都只被当成透明人,怎么可能突然成为焦点。
温衍想起小学时候有一回上完自然科学课,回家后他拿了爸爸的放大镜,在小区的花坛边,运用老师教过的凸透镜的原理在凝聚出一个焦点,追逐着一只爬来爬去的西瓜虫。
西瓜虫受到惊吓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温衍把明亮异常的焦点照在它身上,过了一会儿,它四脚朝天地摊开了身子,冒起了几缕白烟,挣扎了几下,最后被烧烫成了一颗焦黑的小硬团。
这个场景莫名令温衍恐惧,晚上甚至还做起了噩梦。
后来,他逐渐理解了。
焦点,不仅是指被所有人喜爱崇拜、万众瞩目的存在。
一直忍受着恶意,最后被灼烧成焦碳的小虫子,也不是焦点吗?
就像现在的自己,在那些人奸诈狡猾的窥视里被烤炽。
温衍稳了稳心神,强撑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刚要放下书包,却发现自己的课桌有些歪斜。
温衍伸出,想把它搬回正确的位置。
谁知刚移动了一下,桌肚里就“哗啦啦”地掉出了一堆雪花片似的东西。
温衍弯下腰,拾起一看,是信。
一封封都是信。
没有地址和收信人,正反面雪白雪白,让人不好地联想起丧葬仪式上的用品。
温衍后脑勺一阵发麻,如芒在背。
他虽低着头,但仍能感受到其他人又在看他。
他抬起眼,他们又都迅速躲开视线,继续演起假得要死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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