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谜团,就似有无数只蚂蚁顺着他的七窍钻进他的脑髓,细细密密地啃食着他的意识,要将他的精神也啃得破破烂烂,百孔千疮。
他会疯掉。
和他的病人们一样疯掉。
疯掉,被关在这里,被外面的世界遗忘,拖着日渐疯癫的神志,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陈捷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用力按下圆珠笔笔帽,让笔尖扎进掌心。
锐痛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是一名医生,他要救治他的病人,他怎么能害怕?
他相信不会有知识和经验解不开的难题。
然而,吴珍莲下一句话,就轻易击碎了他的信心。
她说:“我和小范约好了,一起散散步,聊聊天。”
陈捷呆住了。
吴珍莲失智将近三十年,从未离开医院一步。她的家人将她送来这里自生自灭,连医药费用都是医院先行垫付的。
不知该说可悲还是幸运,她早就谁不认识也什么都记不得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抛弃。
她的意识陷入比深海更暗无天日的混沌,又怎么可能认识范倩楠,还跟她约定什么散步聊天?
甚至,她都不可能记住范倩楠住哪儿,叫什么名字。
“您……认识范倩楠?”温衍试探着问。
吴珍莲笑着点头,“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是很好的朋友,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讲,就是忘年交。”
这下,温衍也浑身一僵。
范倩楠哪儿来什么朋友啊?
吴珍莲兀自絮絮地说:
“我们是在欧洲十国游的时候认识的。”
“她老公带着她和她儿子,我儿子带着我和我老伴儿,我们一起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在塞纳河边喝下午茶,所有人都羡慕我们,因为他们都没我们这么幸福……”
她讲得滔滔不绝,温衍和陈捷听的一愣愣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胡言乱语,可越听竟越觉得栩栩如生。
因为,吴珍莲的讲述里有许多非亲眼目睹不能有的细节。
比如,范倩楠穿了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结果磨破了脚趾,她那位富豪老公就特意给她买了一双舒适的运动鞋换上,还亲自为她系好鞋带。
更诡异的是,吴珍莲还说了许多身为一个大半生都在精神病院度过的贫苦老太太根本不可能具备的知识。
“你们喝过伯爵茶吗?”她得意地自问自答,“我和我老伴儿就喝过,儿子知道我们爱喝茶,特意带我们去高级的店里品尝。”
陈捷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话说:“您儿子可真孝顺,你们二老真是好福气。”
吴珍莲骄傲道:
“我儿子说,正宗的伯爵茶一定要两种或以上的红茶去拼配,再加入不同的香料。”
“能用来做顶级伯爵茶基底的红茶,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咱们国家的正山小种就是,尤其是武夷山市的桐木关……”
末了,她为自己的演说加上一句意犹未尽的结语。
“我真是命好唷,人家常说的天生好命,就是我这种人吧。”
温衍和陈捷面面相觑,嘴唇瑟缩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难以言喻的混乱与恐惧。
许是吴珍莲讲话声音太激动,范倩楠被吵醒了。
只见病房门“吱嘎”一声豁开,门缝里挤出了一张苍白瘦削却仍残留年轻时动人美貌的女人脸。
那一瞬间,温衍和陈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无比希望范倩楠能对吴珍莲做出陌生的反应。
不要认识。
不会认识。
不可能认识。
范倩楠骨碌一下眼珠,把视线投到吴珍莲脸上。
她笑了。
“吴阿婆,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她走出来,两个人面对面好站好,双手收拢胸前,大拇指相勾,其余四指并拢,给对方鞠了个头碰头的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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