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筋的人,正直到近乎死板,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大概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他的学业和事业都仰仗着家人的关系,工作里又不怎么守规矩,处处标新立异,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然而此刻的蓝霆,似乎是诚恳的,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蓝主任,我刚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手里有这么个累赘,很烦,但又不得不接着?”
蓝霆笑道:“是,烦得不行,你成绩马马虎虎,看上去也不着调,实习评价却是一水儿的好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再加上好多人说你……”
“浪荡?”
“嗯,算是吧。总之我觉得你就是一个浮躁不定性的,靠家里在医院混日子的主。”
凌游也笑了:“大多数人都是这么看我的,包括我家人。您也知道,他们——他们太烦人了,一个个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读研读博,博后博导,学历拼到头了就暗地里较劲,就好像最近没发几篇SCI都没脸去参加家庭聚餐似的。我呢,我就是那个去了只负责吃喝玩乐逗闷子的,一家人看我就像看喜剧表演。蓝主任,我这个不成器的,活着就靠内心强大脸皮厚,如果被确诊精神疾病,你说,那个家我要怎么待着,我爸妈要怎么办?”
蓝霆沉默片刻:“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也能想象你的压力有多大,还记得我劝你不用再继续考研的时候么?”
“不是怕我耽误工作?”
“当然不是。学历固然重要,但你的学术水平也可以从其他方面提升,来工作这么久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你自己的思维模式,对疾病的认知比别人更宽一些,有时候会考虑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凌游,你不是个不成器的,我不可能带出来不成器的人。”
这些天持续睡不好,凌游的脸色有些苍白,蓝霆鲜少见到他的脆弱,把水杯递给他。
“凌游,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他叹了口气,“跟你说个事儿,去年冬天,我一个大学同学自杀了。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学生会副主席,踏实勤奋,平时不怎么张扬,但为人热心又善良,毕业之后回家,在那个城市最好的精神卫生中心工作,谁都想不到,他能自杀。”
“因为什么?”凌游问。
“你觉得呢?精神科医生的工作压力有多大你自己知道,他也管着一个科室。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同学群里都乱了,没人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他们还——”蓝霆苦笑一声,“他们还四处找关系,问有没有刑侦那边认识人的,去调查他是不是真的自杀,有没有他杀的可能。但我想,他们就是最后再挣扎一下,他们不肯相信事实,所以一煽动就放大了自己的怀疑。参加完葬礼,我们也都不闹腾了,接受现实,接受他抑郁了很久,实在撑不下去的事实。”
蓝霆眼里有些湿,连声音都柔软了:“所以凌游,你知道我从发现你不对劲开始,到刚才坐在你背后,等着你能听见,等着你跟我说实话这段时间,心里有多恐惧么?”
凌游回想起他刚来工作的日子,简直就是个漫长的叛逆期,之所以蓝霆说他不守规矩,也是这个原因,主任每说一句话,他都要想想有哪个点可以用来抬杠,但时间久了,他也就不叛逆了。大多数病人得的都是常规疾病,怎么可能每天都出现疑难杂症呢,那就不能叫疑难杂症了不是么。
今天,可能是蓝霆的故事和态度起了作用,他的心一下子就放松许多,甚至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依靠,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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