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从来没有这样忤逆过陛下。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今天就把你杀了。”
顾影从雪地里爬起来,跟丢了魂魄一样:“父亲大人说的是,儿子先行告退了。”不等回话,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留下在冷风中凌乱的龙大力和强压怒气的顾且。
谢兰因孤坐了一会儿,重新扣住寒无见的手,搂起他的袖子用手指细抚上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是不是很疼,他们那么对你,而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有没有特别恨我?如果你回答说是,那我现在也许就能稍微好过那么一点。但我知道不是。颜虞渊和他说的都没错,是我害死了你,你知道我真的好痛苦,我宁愿是你杀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谢兰因伏在他身上,抓紧了寒无见的袖口,握紧他瘦削的手腕,“我只是嫉妒他们,嫉妒那些分走你感情的人。因为你是我的,我的唯一。这些年来,从小到大,除了你没人真心喜欢我,没人在乎我,没人关心过我,只有你,他们都只是臣服那些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你爱我。我也只是想要你爱我一个人,仅仅爱我一个,只有彼此,你从来没有满足过我,我小心翼翼了那么多年,这一切幻梦终究还是破灭了。
“颜虞渊说的我不是不知道,经过这些年,我肯定我是真心爱你,我不是不想在乎你的感受,但是我害怕,我不敢,你怎么可能在看清我最本性肮脏的模样之后还不离开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无论你是感到心疼还是鄙夷,这种话我都可以再承认很多遍,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这是真的,你让我太痛苦了,我想过要离开你但是发现这根本做不到。这是如此可笑啊,我甚至想过杀了你,可这根本做不到,因为我爱你,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像个疯子一样爱你,求你不要离开,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哪怕用最极端的方式禁锢你——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错了。我太自私,我只想你爱我,但是你的感受,我又真的在乎多少?无见,我这一生阴谋阳谋过后总叫人厌烦,只有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最想要的还是你留在我的身边。”谢兰因抚上寒无见脆弱的面庞,眼泪砸在他脸上,滑进他的脖颈,“但是如果,如果你不开心,你就走吧。”谢兰因伏在他脖颈处克制着哭泣,最终泣不成声,“如果那是你想要的,自由,那我就,我就放你走掉,只要你醒过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求求你了,醒过来,好好活下去,只要你想,我放你离开,只要你愿意,我此生……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在几不能见处,寒无见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夜很快过去,例行为寒无见检查过后的太医安抚了一夜未眠的帝王,提出要为其把脉却被拒绝。
太医道:“陛下,寒公子已经好转,您也休息一下吧,让别的人来看顾寒公子。”
谢兰因根本不理会他。只有徐瞎子过来,谢兰因才稍微有些反应,徐瞎子劝谢兰因用了些粥药,又劝他休息,千万不能病倒,但谢兰因只肯同寒无见憩在一处,闲暇也只肯放徐瞎子过来,似乎他认定除了后者,他者都是有意要加害寒无见的凶徒。
纵然有徐瞎子的时候他也仍然几乎不休息,只是伏在边缘小憩,很快又把头抬起,神情十分冷漠,只有在面对寒无见诸事上才如图惊弓之鸟,喜怒无常。
寒无见的身体似乎慢慢恢复了意识,但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而谢兰因却愈来愈冷静自持,仿佛在等待中他的自我也慢慢沉淀归心,仿佛他认定寒无见会醒来,或者说他抱着玉石俱焚的心理认定寒无见一定会醒来,而在那之前,他不会离开他一步。
雪晴了又下,下了又晴,身为地道的京都人,我们必须习惯冬天的反复无常,习惯他的潮湿阴冷,寒意似乎浸在骨子里,丝丝缕缕,带来持久的、不能磨灭的疼痛。
一枝梅花横在窗前,裸露出淡蓝色的影子。
寒无见睁开眼,盯着头顶的盘龙织物看了好一会儿,才在熟稔的感觉之后缓慢意识到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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