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难以名状的诧异。
对方越是一言不发,她心里越痛快。事实证明阶级权力决定论是正解,所谓的感情基础根本微茫如粒,一段地位、背景不对等的关系,到头来不堪一击。
谢道莹啧了声,摇摇头,语气颇为遗憾:“女儿呢?怎么,今天不用你亲自带?可惜了,我这个当外婆的没缘分见上一面。”
彭南生无动于衷听着,甚至在脸上根本找不到一点表情微变。他这个人总能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无论当前处于什么环境,以他优越的相貌和全身散发的清冷气场而言,哪怕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会给人一种含蓄而强烈的漠然感。
片刻,等谢道莹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寒声问:“你说完了么?”
“说完就赶紧走吧,挺浪费时间的。”
“浪费你带小孩的时间么?”谢道莹当然不会就此作罢,一颗废棋若是能重回掌控,那便说明还有等待挖掘的剩余价值。对彭南生来说,自己的存在就是他当前惨境中唯一的救世主,因为她懂他曾经矜贵过,所以唯有她有资格伸出援手。
“这样,我给你一个选择吧。”谢道莹眸底闪烁着狡黠的光,终究以居高临下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他,“和许直行离婚、放弃小孩,我将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你,送你出国留学。”
彭南生垂在桌下的指尖蜷了蜷,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动荡。
为了乘胜追击,她又从包里取出一沓文件展于对方眼前。
是种种全英译的入学材料与档案,彭南生目光随之看去,看清最上面放着的东西后,气息一滞,心尖口猝不及防被捅进锐刀,紧接着就连脸皮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抽搐出起来。
全球艺术与设计类最顶尖大学——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入学邀请函
啪一声,他失手打翻了放在旁边的咖啡杯。
黑褐色液体大量洒出,将他洁净纯白的袖口一点点侵染。彭南生整个人如泥塑木雕,怔忡地,彷徨地,视线没有顿错地冻在原地。
没有人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少时无数次憬仰的挚梦,求学时失之交臂的痛憾,深埋于心而终身无法释然的最高理想。
衔镶烫花纹的金彩印边在日光下不断闪耀,他死死攥着桌子一角才得以支撑这副被抽走灵神的躯壳。
谢道莹显然被他的反应取悦了,意料之内地笑了声,反复观赏着对方难得丰富的情绪,仿佛一幕是什么世所罕见的典藏品。
只可惜她才不是悲悯的慈善家,做事向来追求连本带利的回报。
谢道莹猝然伸手压在邀请函上,语气十足薄凉,宛如一柄穿透现实的刀:“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彭南生,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伸出一根纤长细瘦的手指挑起彭南生的下颚,细细端详着,而后轻声哄道:“你也不想成为与社会脱节的可怜虫吧,如果现在愿意醒来的话,还来得及。”“我将永远是你的靠山,给予你许直行远不能企及的东西。”
谢道莹走了,带走了桌上所有的文件,只留下两份离婚协议书醒目地摆在眼前。服务员前来收拾打翻的杯子,一切井然有序,好像合理得无事发生过。
彭南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看起来比身旁无机质的玻璃还要透明。
他脑中不再有翻飞滚涌的庞杂思绪,很平静,平静地回想起这漫长又虚空至极的三年。
得到与失去,尊严与体面,爱情与恨憾....这些在时光长河中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他明白的,他身体里埋着一颗子弹,正精准无误地瞄准心脏,如果不开枪,噩梦永远萦绕,枪响后,要么突破要么消亡。
太阳又西落,彭南生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沉沉,不迷惘也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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