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九长老的脸却像僵住一般,仿佛灵魂离体,以外客般无悲无喜的超脱视觉看着一无所知的虞渊朝他奔来,在他面前侃侃而谈,手舞足蹈地谈及未来规划:
“老头儿,我终于可以去你说的人间看看了。第一站我准备去人间最热闹的城池,你不是说那里有许多许多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还有像你这样的老头,以及很多吃的吗?当然,我记得你说过吃东西买东西要付钱,所以从神殿打包走了很多宝贝,应该够用一段时间。然后下一站就去雪山,大漠,草原慢慢地玩,等我玩够了还有仙门,魔界……”
他以一人之力吵出七嘴八舌的错觉,不喘气地说了一长串话后,这才发现九长老今日似乎格外沉默。
当然,他从前也很沉默,但这次尤其明显,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衰颓的、行将就木的气息。
虞渊不由凑近了几分,犹疑地问:
“老头儿,你不会因为我要走之前都没同你知会一声,所以就生我的气了吧?”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你也知道神殿那些糟老头子一个个事儿最多——你除外,你虽然也老,但至少不太糟——我要是提前告诉你,那你岂不是犯了那什么包庇罪,要被他们针对?一会儿你配合我一下,叫得惨一点,等我走了就说我把你打成重伤,这关就算过了。”
“或者……”虞渊眼珠子转了转,有些臭屁地转过身,只留给九长老一个背影,
“你要是舍不得本大人,就跟我一起走。你不是也好久没回人间看看了吗,现在正好有机会。要是想回神殿了就随时回来,借口说我挟持你,你历经千辛万苦才摆脱我,怎么样,我的主意好不……好。”
最后一字落定,虞渊缓缓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胸前沾染鲜血的一截刀尖。
他没想过防备,自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只僵硬地转动脖子回头看九长老,目光仍带着些许懵然,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褪去:
“……为什么,你,是被别人夺舍了吗?”
事实上,身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若眼前之人真被别人夺舍或假扮,早在第一个照面的时候,他就能一眼认出来。
因此更显得他的问题连带整个人都像个滑稽的笑话。
但他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苍白无力地发问。
九长老看虞渊的目光在颤抖,但声音却很镇静,像演练了无数次那般自然而冷酷地开口:
“虞渊大人,老夫早就告诉你很多次了,人,从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为什么?”
九长老脊背佝偻,像无形中背着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一旦弯下去,便再也不能挺直身子。他不再去看虞渊,只盯着脚下流动的云雾:
“因为老夫一辈子守着、爱着这天下人间,老夫赌不起。”
赌不起什么?
虞渊看着面前佝偻的老头儿,脑中一片混沌,顷刻又有电光闪过,他在这样的混乱中寻得一丝明悟:
他赌不起的其实是身为恶神的自己。
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人间没这么好,看自己的目光充满复杂与纠结。在自己第一次表达出对去人间看看的愿望后,他很久都没陪自己看云海之下的灯火,读人间的故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
“可你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吗?”
虞渊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笨拙而努力地和九长老争辩着,下一秒脸色却陡然转阴,
“哦,差点忘了,我根本不是人。”
他垂下的眸子再度抬起时,所有懵然已全数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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