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些!”
而那少年脸上已没了血色:“我不是做贼,我是来看哥哥……”
冯家一向自诩清高,便连侍女都带几分傲气,还欲再辩,却被冯令秋伸手按住。
冯令秋双膝微曲行了个礼,射向少年的目光里却宛如带着冰凌子,声音亦清冷不近人:“六殿下莫怪,那是二殿下亲送的翠鸟,如今被您的猫儿抓去,也算是……”她无表情地笑了笑,“一家人不进两家门,您说是不是?”
谁知听了这话,少年却并不高兴,昂着脖子盯住她,也不知是要跟谁较劲。突然间,他却把斗篷解开,往地上狠狠一抛:“都是我不好,我认就是了!我现在就把鸟儿还你!”
说完,他便猛地从岸石跃下,跳进了那浮冰堆积的水池之中!
怀枳从书斋走出时,恰只看见了那水花惊起、冰块如浮萍般扰动开来的瞬间。
*
正月的池塘,水上尽是浮冰,水下满布淤泥,怀桢甫一跳入,寒冷的水波便涌上来,冲撞遮蔽了他的头脸。他虽然会水,却也没料到这池塘竟深至没顶,脚底踩不实,冰气先将他呛住。然而再游出几尺,便感受到昏斜日光从水面照下,让这水中的一切都与现世相颠倒,清凌凌,紫幽幽。
池水倒灌进他的七窍,他奋力睁开眼睛,先看清了那一缕漂散的鲜血。在那鲜血之下,是一只羽毛飞散、早已气绝的鸟儿,从一只半开笼门的黄金鸟笼中坠出,正随着水波缓缓沉向水草之中,青翠的尾羽隐隐幻出七彩的宝光。怀桢想往那边去,然而胸腔里仿佛已全是汪洋的水,既冷,且脏,身上的华丽袍服亦拽着他下沉,无尽的泥尘灰土从那深渊底翻涌而出,堵得他口鼻失灵,眼中都要迸出血丝……
好冷啊。这样冷的地方,人还不会死吗?
片刻的怔忡,他忘了自己跳下水的目的。扎着冰凌的光仿佛昭示着往生的道路,或许他也曾在某些时候看见过。一百四十四盏一模一样的鲸灯,从遥远的光之来处,渐渐铺陈到无边无际的黑冷的地底,没有一丝风能透进来;然而那灯也不需要风,它永远亮着,宛如一百四十四只诡谲的眼睛,要守着他,要缠住他,要控制着他,永生永世……
——“阿桢!”
伴随一声断喝,水声哗啦响起,是梁怀枳已经下水,也朝他这边来了。怀桢猛醒过来,嘈杂的现世的声音都随着水流灌进怀桢的耳朵,一浪又一浪地冲击他的耳膜,幻象消失,日光将斜。
他心念微转,却伸出手,去抓那只黄金鸟笼。
那鸟笼极沉重,他一旦抓住,身边水波便骤然掀起漩涡,好像要将他埋葬一般往深处嚼吞。怀枳原已靠近了他,见状大骇,拼命伸长手臂去抓他,却只抓到一片衣角,再一拽,弟弟却像个没有生灵的布偶一般随水漂入他的怀中。
怀枳用力抱住了他,毫不犹豫咬牙向上游,冻得发青的手指拼命扒开水面的浮冰,指甲在光滑透明的冰块上裂出血痕。旁边立德也凫水来救,想从他怀里接过怀桢,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从喉咙里沙哑地唤:“阿桢!阿桢……”
怀桢紧闭的眼皮动了一动,睁开一线,仿佛是看清了哥哥,便又闭上。他全身几近冻僵,脸色青白如死,那素来如花瓣样的嘴唇也变得一片灰白,再往下看,精心装扮过的锦衣上,已全是污泥和鲜血……
可他却好像对这些全没有知觉,只是在哥哥的怀抱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充满信任地、极尽宛转地叫了一声:“哥哥。”
怀枳浑身一震,这一声哥哥,仿佛和过往的无数声哥哥没有分别,又仿佛已将过往的他和怀桢彻底地切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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