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那样就算讨好冯家?我为了你,今日已将冯家得罪干净了。”
怀桢不满:“我都昏过去了,不关我的事。”
怀枳道:“你那是诚意,还是挑衅?”
怀桢心下悚然一惊,嘴硬道:“冯娘子先说我的!”
怀枳道:“你不要胡搅蛮缠。”
怀桢道:“是了,我做什么都是胡搅蛮缠。”
怀枳头疼:“我是与冯公交好不假,但也不是必得娶他的女儿。你何必在这上面挑事?”
怀桢道:“是了,我做什么都是挑事。”
怀枳软了声气:“小六儿,你讲些道理。”
怀桢松开了手,径自回到被窝里,猛地一扯被角,险些让怀枳从床上掉下去。怀桢缩到床的另一头,面朝墙壁,闷闷地道:“我天下第一不讲道理,你去跟你的冯娘子讲道理吧。”
墙壁上从右到左雕琢着圣贤图像,各刷了焕然的新漆,尧、舜、禹,独大禹头戴斗笠,手中拿着一把治水的锸,怀桢便去抠那把锸,抠得指甲都磨损了,红漆里露出了灰黑的石胎。他不知道哥哥在旁边沉默了多久,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火箸拨弄炭盆的声音。片刻之后,阁中更亮了些,大禹的目光好像都盯住了他,暖意渐融,他只觉更热了。
火气熏得四壁之间愈加干燥,炭是去年的旧炭,早不经用,烟尘飘飞出来,逼得怀桢眼眶里又要流泪。哥哥不说话,他渐渐也真觉得难受,自己从来都拿捏不住梁怀枳。自己冻得要死了,只为试探一下,他还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还要责骂。自己要真是只有十六岁,能委屈得上天。
其实他不愿让哥哥娶冯令秋,也不尽是为了日后的自己。冯家的作用,是在怀松登基后才发挥出来,此时此刻与冯家结盟,只会将自己架在火上。魏之纶身为御史台官员,此番上书,势必在父皇和太子心中种下疑病,冯衷的官位是保不住的,哥哥再同他勾连,只会受累。
这一回,若是哥哥能将姿态放得低一些——譬如不要抢泰山登封,不要娶冯氏作妇——怀桢想,他总还有机会,可以在皇后太子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先拉拢太子党人,再讨好父皇,一点点攀得权力,救得母妃。何必一开始就高张旗帜?太子颟顸而刚愎,能哄骗而不能顶撞,还有三年,他尽可以徐徐图之。
单从摆脱冯家这一桩来讲,他并没有害哥哥。哥哥就是仍旧把他当做痴呆小孩儿,认定他只是任性耍赖,不明大局……
怀桢越想越离谱,越想越不畅快,烟熏火燎之中,忍不住咳嗽几声,不想让哥哥听见,又欲盖弥彰地把被角掖得高高的挡住通红的脸。许是真的受了寒,将要发热,他几乎能看清自己呼出的水汽。
“哐啷”一声骤响,是哥哥一脚踹在了炭盆上。继而哥哥冷声喝道:“立德!”
“奴婢在!”立德着急忙慌地进来,一看这遍地炭灰、粥汤,乱七八糟的情形,便“哎唷”了一声。
怀枳冷冷发问:“今年的新炭呢?”
立德往那大床上溜了一眼,怀枳那刀子般的眼风已跟了过来。立德当即缩了脖子,绘声绘色地叫苦:“还不是长秋署那一帮人!说是封禅过后,账上吃紧,椒房和东宫都不够用啦,让我们忍一忍……奴婢都给他跪下了!奴婢说,我们昭阳殿贵人,玉体素来纤弱,殿阁中渗寒气,让她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多么可怜!皇后殿下慈仁大度,就分我们几两的新炭都是好的!可他们就是不肯……”
大床里头,怀桢瓮声瓮气地发话了:“明日我去给他们跪下。”
立德还要“哎唷”,怀枳道:“你管什么?”
怀桢又不说话了。
立德不敢再多嘴,先叫几名宦侍来收拾房中乱象,怀枳在一旁看着,忽而又补一句:“再上一份新的粥汤,要热的。”
立德连忙应了。好好的粥,也不知怎么泼了!二殿下看着温柔和善,可一旦发起脾气也真不是闹着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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