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渐消隐在群山之间,怀枳才抬起眼,向对面的钟弥道:“将齐王交给朕。”
孰料钟弥却并不放手,还笑:“请陛下放下兵刃。”
怀枳眸光一冷,而怀桢突然挣扎起来:“你出尔反尔!”
“——阿桢,别动!”怀枳立刻大声道。
钟弥神情漠然,只将锁链缠紧,匕首穿过相扣的铁环抵住怀桢脆弱的喉咙口,让他每一个字都刺出血沫。怀桢双目发红,断续地道:“你……你不如杀了我……”
“这要看陛下准不准齐王去死了。”钟弥道。
怀桢凄然地望过去,便见怀枳翻身下马,将银枪插在松软的砂土地上。
怀桢眼睫一颤,泪水便和着血与尘泥滚滚落下。目光如飘忽的烛焰,与怀枳的目光相遭逢,又避去,像含了悲伤的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嘶哑地唤了一声:“哥哥。”
钟弥笑得愈加笃定:“看来陛下是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怀枳手掌落在马背上,无措地拍了拍,低头踢了踢带血的砂石,又抬头,定定地望向怀桢。
原来阿桢,还会为他落泪。
他总以为自己看不懂阿桢,以为阿桢要抛弃他了。但此时此刻,他还能拥有阿桢的泪水,他放下了兵刃,却被阿桢的泪水刺穿胸膛。于是汹涌泪水如潮水涌上,淹没他心脏。
他带着不合时宜的温柔,轻轻说了句:“乖小六儿。”
但是长风呼啸,这一句话怀桢并没有听清,也没有任何旁的人听见。
怀枳想上前接人,钟弥却带着怀桢向后退,连连退到河岸的边缘,散碎的砂砾被他踩落下去,空空地一响,散出一片尘雾。叛军立刻合围上前,令怀枳连弟弟的身形也看不清晰了。
“最后一个要求,陛下如能做到,老夫便让齐王与你相会。”钟弥放声大笑,“请陛下交出玉玺。”
此言一出,三军惊骇。
若是交出玉玺,则等同兵败亡国。那所谓的相会又有何意义?所有人都看出来,钟弥根本没有与皇帝谈条件的诚意,他的匕首即刻就要割破齐王的喉咙。
然而皇帝已亲自下令让李劭退军十里,此刻再想救援,又不知能否赶上了。皇帝身边的五百亲卫或许能保他性命,但绝不可能再保住他的江山。
——固然,他还是可以赢。只要抛下齐王怀桢,他就能赢。
钟弥不过一穷寇,比当年未央宫上,更为孤立无援,更为孤注一掷。他本没有任何把握能翻盘。
这是一个极愚蠢的、不需思索的选择。
怀桢已看不清对面哥哥的表情。
身上刀痕错布,像给自己开了无数个孔洞,血液四散逃失,令呼吸都似虚渺。时空飞纵,生死往还,他总生出错觉,好像自己还在那未央宫上,四面八荒的冷风挟着哥哥那一支绝情的箭矢向他刺来。他从那以后学会了不再相信哥哥,归根结底,是不再相信自己了。
自己于哥哥而言,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对面了。咬着牙,寥寥一笑,“我说过,我哥哥他受不了威胁的。”
“是吗?”钟弥却也笑,“老夫让他再选一次。”
寂静的半空中,响起哗啦的一道响。像一道长鞭终于往心脏上抽落,又像一阵惊雷后终于坠下了雨点。
是皇帝的玉绶带,上悬着天子行玺,振振地被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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