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衣赤足下床,亲自将陆梦襄扶起。陆梦襄诚惶诚恐,而怀桢看着她的双眸仍然诚挚,如白水银里黑水银,搀不得一丝一毫的虚假。但那双眼底的血丝,又仿佛要将他拽落下去。
陆梦襄心生不忍:“殿下,若长安有事,臣随时回来。”
“好。”怀桢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去便是。”
“殿下……”陆梦襄仍不放心,“如今天下都在您掌握,您……您不可冲动,凡事三思后行。”
怀桢没有应答,只说让她与诸将商议平叛方略,择期出征,他定然全力支持云云。方才那须臾之间的脆弱与托付,好像也无影无踪了。
待陆梦襄离去,齐王还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立德进来收拾,一看他便着了急:“殿下怎么不穿鞋呢!风寒闹得更厉害了可怎么办!”
怀桢愣愣地,又被立德推上了胡床,将被子堆了过来,像一座锦绣的坟墓。他在这时,终于显出几分和年龄相符的稚嫩的苦恼,他说:“从今往后,孤造的孽,陆家不会连坐——所有人都不会为了我连坐了。”
立德尽管不知他在说什么,却总明白近来殿下的不快乐。他哀哀道:“殿下,您不要自苦……”
怀桢却不让他说完:“到五月初五日,哥哥便将二十五岁了。”
“是。”立德只好回道,“天子的诞节要到了。”
怀桢又拿起方才落在一旁的奏疏。简册清脆地响动,原来那是一份长长的贡品清册,是天下除桂林郡外的一百零一个郡国诸侯,各个为五月诞节而进献的奇珍异宝。
他要给哥哥办一场最盛大的寿宴,要让天下人都看见他们兄弟的情深义重,牢不可破。
“——阿宝!哎呀阿宝!”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慌乱的叫喊。
那个不到三岁的小梁隐,平日总是窝在哥哥或保傅的怀中,今日居然直起腰板,摇摇晃晃地走起了路。林奉光本来还在看稀奇,待见他竟然胆大包天往内殿中去,才大惊失色地跟上,一边压低了声音拼命唤:“阿宝,回来,快回来!”伸手要去捞他,他竟还咯咯笑着一躲,屁股一墩,就坐在了红漆包铜的门槛上。屁股上突如其来的痛感还让他愣了一愣,伸手呆呆地去摸。
内殿中的谈话声静了一瞬,而后是齐王抬高的声音:“谁在外面?”
林奉光只好硬着头皮把阿宝抱起来,走入殿中请安。齐王的余威还震慑着他草芥般的身躯,他跪下去时,连头都不敢抬一抬。
倒是阿宝,一点也不怕人,笑着朝怀桢伸出手去。
怀桢却没有什么反应。他端详了半天小梁隐的脸,突然转向立德,笑道:“孤怎么把这孩子给忘了。”他开心起来,抓住婴孩幼嫩的手掌,林奉光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孤知道给哥哥送什么礼物了。”
第122章 笙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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