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身陷囚笼的程路安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十多年的人。
他们也是所剩不多的相互知根知底的人了,透过朽烂虚假的面目,竟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个里,一个外,谁没有年轻畅快过,谁如今不是身在笼中。
他脖子上的青筋缓缓动了动,笑了一声,目光渐渐看得很远一般,开始说道:“小舟四岁那年,妈妈就去世了,新联邦时代刚刚开始,西联盟内战请求援助,爸爸去了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小舟他不喜欢饿肚子,也害怕一个人待着,我就带着他一起去打工,去上学,吃不够总比没有吃强,他很爱哭,但也很听我的话,”程路安嗤笑一声,似乎满不在意地说,“我让他嫁给傅准,他也并不喜欢,说会恨我,可惜。”
“在军事学院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小舟最开心的时候,他没有过那样的童年,跟没进过城的土包子一样,”程路安盯着段宁说,“为了小舟,我想方设法留在了后方,而他只想你平安从前线回来。三年的战时,三年!李铎居然在获胜前夕死了,你也没从前线回来!”
“我当初去接你,确实是要害死你,是你回来得太晚了,明白吗。
“我知道你有本事,连傅轻决都愿意救你一命。如果在傅准和傅家都要放弃程舟的时候,能不能替我照顾好他?他可能总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了,但能不能别让他变得比小时候还不如……”
段宁长久麻木死寂的一颗心像是被热油滚过,他到底是谁,他被谁夺走了自己的人生,竟不再是靠回避就能躲过的东西。
细长的手指扶在靠椅上几不可闻地颤抖着。段宁开口说:“现有证据链不足以让你成为所谓的军火走私案主谋,无论是空壳公司的银行账户,还是整个输送链,都与你无关,只要你如实交代,按法律顶格判处,也不会是死刑。不过如果军火走私案只是如此了结,民愤难平,只看上面之后怎么应对了。你把程舟托付给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活下去。”
程路安愣住良久,说:“你们不是想要我死吗,傅轻决会放过我吗?”
段宁无法替傅轻决回答问题,也无法预测之后的发展,但想让程路安死的人,从来不是他们。他说:“你可能更应该考虑,把你推到此处的人,会放过你吗?”
空气骤然冷凝。
段宁接着说:“侦查委员会办案权相对独立,你在特别监区扣押期间也相对安全,路安,选哪条路,还要看你自己。”
“我还能活下去吗。”程路安喃喃道。
“我以后再来看你,”段宁平静道,“等判决结束,小舟也能来看你了。”
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段宁还要急着赶回医院,说完便缓缓起了身,转身离开。
“段宁!”
程路安往前猛地抓住那铁管,目眦欲裂地看着段宁停住的背影,哑声开口道:“你在坚持什么……为自己报仇?还是……”
“李铎都死了,难道你还能把这天翻过来,还想推翻苏纳政府吗?”
整个军火走私案的跨度时间之长,牵涉之广,黑色军火交易更在李铎死后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现在苏纳下令彻查,明面上是维护公正法纪,实际上相当于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段宁身影晃了晃,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门。
“就靠傅轻决?”程路安不可思议道。
程路安见他要走,不知为何,仍然觉得他们这一面过后再难相见,在关门前说了最后半句:“胡安议长!小心……”
段宁快步走出监区。
段宁一路穿过高耸的门廊,只觉一阵阴凉一阵曝晒,心跳紊乱得十分异常。胡安议长……脑海中再次出现这个人名时,同时出现的还有胡安手上那道疤的形状。
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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