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弯弯,唇角轻抿, 与执笔作画之人有三分神似。 那幅苍山松柏雪景图, 近处是一位趴在窗外的少年,指尖轻点着那窗沿处的小雪人。 谢蕴擅书画, 幼时父亲母亲抱在膝头教导, 稍长大些,拜了崔石先生, 将其风骨学了十之二三。 笔墨稍干, 谢蕴将画纸收起,吹灯上床。 方才她没问戚钰为何冒风雪上山来,戚钰也没说其中辛苦,他们好似存了些默契, 不去讲述那些含了情绪的话。 月色透过窗纸,在床榻间洒下一片淡薄微光。 谢蕴忽的想起, 离新岁不过十日了。 . 翌日, 天放晴, 出了太阳。 几个官员侯在门外, 简直听得汗流浃背, 神色复杂。 “……张寅让我滚, 还骂我是下贱东西, 春江楼的人都听见了!” “再前些时日, 他当街夸我腰细腿长,胸前鼓囊囊, 在榻间折腾最是好滋味!” 嗓音清亮,语气坚定, 义愤填膺。 坐在榻上的男人抬手揉揉额角,低声斥道:“别嚷嚷。” “舅舅,我委屈!”戚钰唇角耷拉,鼓着脸站在跟前看着他,不满道。 戚钰也算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官家哪里不知他脾气? 顿时轻哼一声,唇角轻勾道:“你将张寅打了吧。” 戚钰不以为意,抬着下巴骄傲道:“我又不是龟孙,还能任由他骂?打他一顿都是轻的,若他不是娘娘亲侄儿,我都让人将他抓了扔进牢里去了。” “阿钰,你如今成亲了,莫要往那烟花柳巷钻了,谢氏出身清流,难免比别家女子多些文人傲骨,最是对那些地方不齿,既然你今日过来,我便与你说了吧,礼部空出了个正六品的郎中一职,我打算让你——” “舅舅!”戚钰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烂泥扶不上墙,可千万别扶我。” “……” “唔……您若当真疼我,张寅这事得替我做主。” “你说。” “您给我娘子封个诰命吧!”戚钰眼睛亮晶晶。 “胡闹!”他简直想戳他脑袋,“夫妇一体,休戚与共,你身上没有一官半职,我平白封谢氏诰命,对外要如何说?又要如何去堵那群言官的嘴?” 戚钰不高兴的嘟囔,“真麻烦……” “天下之事,哪有那般容易?阿钰,你若真想替谢氏挣个诰命,为官才是正道。” 戚钰摆摆手,嫌弃脸:“我哪里会那些?勉强识字还是夫子用戒尺抽出来的,再多学些便是为难了。” “……” “您这儿茶叶好香。” 片刻后,戚钰抱着两包茶叶大摇大摆的出来了,瞧见门外候着的几位礼部官员,真心实意道:“我方才可是帮了各位大人大忙!” “……” 听见了。 生了华发的礼部尚书险些冲进去。 . 离开太庙当日,谢蕴去了自己宅子。 时过半月,崔芙瞧着好了不少。 “你若是日日被各种汤药喂着,也能这般面色红润。”崔芙嗔道。 瞧她无恙,谢蕴放心不少,但有些事拖不得,只得问:“可想好今后如何了吗?” 崔芙脸上的笑渐渐褪去,沉默半晌,轻声开口:“我与郎君少年慕艾,成亲时他允诺,此生不纳妾,不收房,他做到了他说的,我也得应自己说的那句,白头偕老。” “可是……” “阿蕴”,崔芙握着她的手,唇角抿着些笑,“我知你心疼我,但有些事,总归是要我自己去扛,母慈子孝,如今邺都皆知,我腹中孩子是因太夫人没了,若我就这般躲着,那孩子也会寒心吧。” 安远侯是在两日后的傍晚回来的,府中好像冷寂了许多。 回到沁梅院,看见落了锁的院门,才觉察不对劲儿。 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更是一脸懵,愣了愣才道:“侯爷稍等,小的去问问。” 说罢,将行李放下,跑着去了。 一刻钟后,程敬却是踏着月色来了。 “兄长。” 看着程敬掏出钥匙,上前打开那扇院门,程怀眉梢动了下。 书房里亮起灯火,少顷,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响。 守在门外的小厮抖了抖,满脸诧异。 他家爷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怎的发了这么大的火儿? 片刻后,书房门从内打开,程怀、程敬一前一后出来,前者脚步匆忙,厉声喝:“备马!” 程敬倒是不慌不忙,还替他将书房门关上。 近日多雪,天冷,糖水巷外的小摊贩不等入夜便关了张。 忽的,一道急促马蹄声传来,扰了这静。 门拍响,门房懵的来开门,瞧见外面一身松白衣袍的郎君,问:“郎君寻谁?” “……崔娘子。” 三进院里灯火重新亮起,须臾,里面传来女人呜咽哭声。 听雪踢了踢脚下的积雪,哼了声。 当晚,程怀没走。 翌日,骑马回了府中换上官服去上朝。 此去一行人,退朝后去与官家述职。 程怀将袖袋里的奏疏掏出来,递给上峰,“我要告假。” 上峰顿时瞪眼,“何事这般急?” 程怀挤入出宫队伍中,头也不回的摆手道:“我府中都炸了,干不了事了。” “?” 出了宫,程怀径直去了糖水巷。 时辰尚早,崔芙还没起。 他索性脱了一身官袍,上榻与她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 崔芙昨夜哭得太甚,一双眼有些泛着红肿,瞧见他醒来,问:“怎的又过来了?” 昨夜他们说好,今日回侯府。 他今日刚回,府衙免不了事忙,崔芙原也打算自己回去,如她与谢蕴说的,有些事不能躲。 “告假了”,程怀声音喑哑,坐起身来,替她将挂杆上的衣裳拿来,又去穿自己的,“用些饭,我们再回?” 崔芙微微颔首,面上却无甚笑意。 程怀看在眼里,也没多说。 半上午,听雪瞧着那辆马车出了糖水巷,转身回去与看管宅子的几人叮嘱几句,这才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回了国公府。 安远侯府。 马车刚近,便有小厮来禀。 程敬‘嗯’了声,从书案后起身,语气嘲讽道:“走吧,去瞧瞧大孝子要如何处置他那老娘。” 程家祠堂,灵位前摆着一盏盏长明灯,老侯爷跟前那盏却是熄了,不知是风吹,还是故意为之。 程敬先一步过来,也不进去,大喇喇的坐在门槛前等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程怀与崔芙行来。 视线隔空对上一瞬,程敬面无表情的侧头移开,站起了身。 崔芙怔了一瞬,微微垂眼,也没开口。 程怀瞧着程敬道:“先去给祖宗上柱香。” 程敬也没多说,转身进去上了。 他刚把香插进香炉,外面传来一声—— “我儿可算回来了!” 程敬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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