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麟没有再回信。前几天,他在出宫时见到了裴昙,匆匆相见,周紫麟下马对裴昙说:“我不是不顾阿鸾的死活,你要是出了事,阿鸾的心里不会好受,所以我希望你留在秋浦。”
裴昙说周紫麟只想到了弟弟,没有想过何谓“夫妻”。妻子有妻子的责任,她已嫁做人妇——她是周鸾的妻子,死便要和丈夫死在一起,如果不死在一起,就应该死在找自己的丈夫去的路上。
周紫麟最后说:“多谢你记得他。你如果一定要坚持,那就去吧。”
周紫麟的确说过,裴昙可以离开。裴昙现在要借周紫麟的威名来压人——周紫麟是手握兵马的周春霖的亲儿子、录公的亲外孙,他让长官去找周紫麟,长官为难地说:“啊……这、这……下官、下官,真的不敢放您啊!外面不安全。”
乳母抱着小翁主在后面的车中,一旦小翁主醒了、发出哭声,他们就不好走了。裴昙刻意将话说慢了一些,以免暴露自己的紧张,她对长官说:“那你去叫我夫兄来吧,”她看了长官一眼,“还不去吗?你是知道的,周家到底有多尊贵。不要拖延时间,你得罪不起我。”
裴昙必须要做出冷静且不会退让的态度来,一旦她露出害怕的情绪,她就输了。输了……她不能退步。
“是。”长官没有办法,只好让人放下了车帷。他派人去给周紫麟传信了。
裴昙隔着车帷静静等待,冷汗顺着她的背脊滑下去,一点一点浸湿了她的贴身衣物。她几乎不敢呼吸。时间一刻一刻流逝,她在心里祈祷,小翁主千万不要大哭。
长官派人去找周紫麟,竟然将周紫麟叫了过来。
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年。裴昙听见士兵向周紫麟问礼的声音时,头发几乎竖了起来。脚步声传了过来——周紫麟似乎站在了车前。
裴昙只以为周紫麟会回一道口信或手信,没想到他亲自来了。裴昙听见了周紫麟的声音,周紫麟说:“是弟妹吗?”
裴昙的心一直悬着,听见周紫麟说话,立刻打了一个寒战,她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她强撑着道:“是。”
她攥紧了手指,喘息了片刻,几乎是尖叫着说:“我受够了这里!!”她指责周紫麟说:“你骗我……我写信给你说我要去找我的丈夫,你答应了我,可你现在反悔了吗?我受够了你们、受够了一个只会流泪的皇帝,我要走,我什么都不想再管了!周紫麟,我只是一个女人,我要去找我的丈夫。”
车外的周紫麟沉默了一会儿。
沉默,周紫麟为什么沉默?裴昙的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是周紫麟发现什么异样了吗,也是,周紫麟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
他发现了什么,如果他发现了……不如他立刻就捉住她吧!为什么周紫麟还不说话?!
裴昙紧紧攥着手指,指甲用力地掐着手心,甚至戳破了手心。
车帷之后的裴昙,每过一个片刻,都像是过了一年,被扔在沉重的铁水里熬过了一年。
周紫麟不知道一帘之后的裴昙想过些什么,时间对他而言,并不沉重。他轻叹了一声,说:“我不食言,好,你去看看阿鸾吧。你带的侍卫够吗?不够的话,我再为你派一些人。”
“够了。”
“你既然是阿鸾的妻子,要好好照顾阿鸾。请替我告诉他,我担心他,我一切都好,他只用照顾好自己……他照顾好自己和你,就够了。阿鸾已经成家了,你们是一家人,照顾好彼此。”
裴昙紧张极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一脸的泪,她说:“你、”她的嗓子干哑得几乎无法出声。
她甚至隐隐听见了婴儿的哭声,细细的哭声很快就止住了。城门附近一直有人行走——裴昙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太紧张,所以将婴儿的哭声听得格外清晰,那哭声在她耳朵里被放大了一百倍、一千倍,几乎要将她吞没。
下一刻,似乎只要再过一刻,周紫麟就会撩开车帷,让她和乳母都出来。裴昙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的五感似乎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惧带来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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