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庄忱一起长大,看着生动鲜活的小皇子骄纵、放肆、从不掩饰喜怒,早已经习惯到极点。
……凌恩从不知道,当自己看到这样的庄忱,最先冒出的强烈感受,居然是不安和恐惧。
仿佛正有什么在失控,由他生命里不可挽回地逐渐剥离。
“他没有排挤我。”
凌恩伸出手,用力捂住庄忱的耳朵,反驳那些嘈杂:“是我自己走的,我嫌他麻烦,甩下了他。”
凌恩无法阻止这些声音,他生出从未有过的愤怒:“你们闭嘴,你们知道什么?!”
——这样的解释和质问无济于事,因为它不仅很迟,而且并没有交流的对象。
这些只是逸散的信息碎片,这些声音只是诘责、只是臆测……只是混在潮水般的嘈杂里,不由分说淹没年轻的皇帝。
而七年后的今天,这些声音又早已烟消云散——因为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无论是皇帝陛下的苦心,还是当初凌恩上将远走的真相。
那些曾经说乱七八糟的风凉话、胡乱散布怀疑的混账家伙……早就被其他人怒视着,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每天躲躲闪闪出门,甚至灰溜溜滚去其他星系了。
……可眼下,在这片属于过去的碎片里,这一切仍在继续。
它们依然不知收敛,依然猖狂。
“闭嘴。”凌恩被怒火剧烈灼烧,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鬼话,“都闭嘴!你们这些——”
这话说到一半,就停在凌恩的喉咙里。
他愣怔着,想起他们小时候,庄忱发的那些脾气。
有他陪同的小皇子,有时候也会毫无预兆地暴怒起来,把枕头用力摔出去,强行叫什么人闭嘴。
——可绝大多数时候,明明就没什么人在吵他。
凌恩不愿看见他这样喜怒无常,每次都要求庄忱控制好脾气,不要这么敏感易怒。
他想起他们还小的时候……庄忱躲在卧室里,他去叫庄忱出门。
他们约好了时间,需要去订做入学的斗篷。
到了该出门的时候,庄忱却还不肯起床,还乱发脾气,把枕头扔得到处都是。
……
“……我没有乱发脾气。”
十四岁的庄忱缩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小球:“你要是烦,就出去。”
每到这种时候,凌恩其实都多少有些生气。
因为每次庄忱都会顶嘴反驳,说自己没有乱发脾气……但这些枕头的确被扔得满地都是。
凌恩沉默着放开他,留他一个人在床角赌气,去捡那些枕头。
凌恩把枕头全都拾起来放回去,重新整理好,每一个都码放整齐。
在这个无人开口的漫长过程里,他用沉默迫使庄忱出声……在那五年之中,一直都是这样。
“……你自己先走吧。”
终于,小皇子闷声开口:“我不舒服,我不去了。”
凌恩把被子扒开,把坏脾气的小皇子剥出来:“我是很烦……但我不会出去,也不会先走。”
被子扒开了个口,刺进去的光就叫小皇子的脸色更加苍白,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猝然闭眼。
“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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