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叫人直接把他拖走,打断两条腿,然后扔进雪地里去。
干脆把他放逐发配,让他干脆就滚回下等星,把他一辈子关在他自己要的地下擂台里,就这么自生自灭。
他为什么不滚回地下擂台去,叫什么人一拳打断脊骨,死在血污和泥泞里?
凌恩早就开始为这件事懊悔,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理解努卡那时候的愤怒。
他该死,他对庄忱养大的人还手。
他早就该死,他浑然不知自己被赦免……这是死有余辜的罪,他在今晚逼着庄忱亲手杀死了那个小殿下。
那个最温柔、最活泼、最好的小殿下。会披着银斗篷从拐角跳出来吓唬人的小殿下。
用一顶皇冠埋葬了小殿下以后,他依然去前线浑然不觉做他的上将,依然做伊利亚的战神……依然义正词严、仿佛理直气壮地活着。
……活了这么多年,活到庄忱都已经死了。
庄忱都已经死了。
凌恩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他盯着那件染了血的银灰色斗篷,又看自己的手。
这上面的血……是他弄上去的。
他给庄忱送来了皇冠。
……
昏睡中的庄忱开始咳嗽,血从少年皇帝的嘴角溢出来。
凌恩悚然惊醒,慌张地抱起他。直到确认这是咬破口腔流出的血,才少许放心,取来药粉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他处理庄忱手上的伤,挑出扎在掌心的戒指碎片,把伤口敷上药,用绷带包扎好。
他把戒指重新修好,这是能储存精神力的材料,很好修,只要把茬口对齐,灌注一些精神力就复原了。
……在他做这些事时,没有留意到床上的影子又醒过来。
从十六岁这天起,伊利亚最后一任皇帝的单次睡眠时间,就再没超过两小时。
少年皇帝微睁着眼,平静地、毫无反应地看着他做这一切,仿佛手上的伤口完全不痛,流出的血也并不是他的血。
直到看见荆棘戒指被修好,那张苍白的面庞上,漆黑的眼睛才动了动,很疲惫地轻轻笑了下:“谢谢。”
“我修了很久。”庄忱看着那枚戒指,“我自己修不好它,它忽然就碎了。”
凌恩跪在床边,藏起染血的斗篷。
他用精神力不断冲刷双手,直到它们变得稍微干净和暖和,才扶着少年皇帝的虚影靠坐起来。
他取过银链,重新穿好戒指,替少年皇帝戴在颈间。
庄忱把戒指藏在衣领里,贴身戴着。
“这是储存精神力的戒指,精神力耗竭,材料就会崩碎。”凌恩低声问,“它怎么会耗竭?”
任何人都可以向里面储存精神力,只不过契合度的高低,会影响精神力护罩的效果。
在庄忱的父皇过世后,这枚荆棘戒指,就一直是凌恩向内灌注精神力。
在离开帝星、去前线驻防之前,凌恩向里面灌注了足够十年用的精神力……他以为这就够用了。
他以为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能保护好庄忱。
……
少年皇帝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视线有些涣散,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又开始头疼。
隔了一会儿,庄忱慢慢地回答:“我还想……见爸爸妈妈。”
失去精神力护罩,海量的信息碎片会淹没他,这些碎片会包含声音和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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