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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春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怎么一把子心事,你九十岁了?”

小和尚九岁,无可奈何,停下扫帚抬头:“施主,人都有心事,莫非你没有?”

时鹤春被他问得怔了下。

——那一阵风吹过,春风很柔软,掠过衣襟袍袖时,狰狞盘踞的伤痕就又开始疼了。

时鹤春有没有心事?

自然有,时鹤春不想青灯古佛,也不想做什么栋梁木……或许本来也想过,但早就没了这种念头。

时鹤春想有钱,想有很多钱。士农工商,本朝商人是劣等下九流,所以要有钱还想逍遥快活,就只能做官。

他想做大官,想发大财,想过快活的、没有忧愁的日子,想白日簪花夜里喝酒……听人说只要喝到醉倒,手脚就不疼,就能舒舒服服这么过一天。

母亲叫他隐姓埋名,他就给自己起了个“时鹤春”的新名字。

他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细看的确能看出两人的眉眼轮廓,但因为各挑一半又拼凑得不错,得了个相当出挑的好样貌。

再过几年,没人能认出时鹤春是谁,他就要去考功名,做官,弄钱,过这种梦一样的好日子。

……这算不算心事?九岁的时鹤春不知道。

但他早学会了嬉皮笑脸,一回过神,就得意洋洋把怀里的一捧花瓣全撒下去。

攥着笤帚的小和尚:“……”

“我自然没心事。”时鹤春晃着腿问,“你有什么心事?我看你愁眉苦脸好几天。”

小和尚的心事其实也简单。

马上就要剃度受戒了,但他还没想好法号叫什么,又有些担心烫香疤时疼。

过去的名字也不能再用,家里人说那也带煞。

他过去的所有东西都被一把火干干净净烧掉,就算是死了一次,再活过来。

时鹤春靠着树干,低着头听他说:“那咱们两个一样。”

小和尚愣了下:“什么?”

“没什么。”时鹤春难得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人,因为这个很高兴,送他一个脆柿子,“香疤不怕,我给你弄点香油,一抹就好了。”

小和尚被脆柿子砸脑门,“咚”的一声,疼得扔了笤帚。

“这么怕疼?那再给你加点药。”时鹤春说,“有种好药,我娘烫我……啊,我是说,我娘烫伤时用,抹上就不疼了。”

小和尚耳力很好,这样含糊也听清了,皱了皱眉:“你娘为什么烫你?”

“能为什么——端茶喝水,你难道没端不稳的时候?碰洒就烫了呗。”时鹤春摆手,“你别管这个,我在和你说正事。”

时鹤春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下去费力气,招他上树:“你上来,上来说。”

小和尚不想爬树,爬树非君子所为:“不上。”

时鹤春当时就抱住了最粗的一根树枝。

立夏已过,春日只剩了个尾巴,上面全是一碰就落的花瓣。

小和尚:“……”

小和尚这地扫不完了,重重叹了口气,敛起僧袍前襟掖进腰带,又把袖子也束紧。

时鹤春兴致勃勃弯腰,相当熟稔地指导他怎么发力、怎么使劲,该踩在什么地方,手又该撑住哪里。

小和尚从未爬过树,叫他指导,竟也一次就成功了,有些诧异地问:“你莫非身怀绝技,是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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