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时鹤春一开始也没想做奸佞。
时鹤春把手给秦照尘,让大理寺卿帮忙断案:“我也能提笔,也没废到不能动。”
“何止能提笔。”秦照尘咽下血气,握住那只手,低声问,“时大人是不是又要下官去数,生死簿被你这双手偷回来多少人,薄了多少页?”
榆木疙瘩终于被逼得会说好听话哄人了。
时大人被哄得挺舒服,高高兴兴闭了眼睛,不再纠结这件事:“我的酒用完了,给我买新的。”
“好。”大理寺卿掏钱,“前面就有酒家,多买些带着。”
……时鹤春就这么轻易被哄好。
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从不松口的大奸大佞,自己其实都没意识到……只要大理寺卿用生死簿哄他,百试百灵。
秦照尘看得清楚,他知道时鹤春是为这个高兴,时鹤春是不喜欢死人的。
时鹤春不喜欢看人死,喜欢看人活,喜欢从生死簿上往外偷人。
也不只是生死簿。
大理寺恪守律法、不可通融转圜,但总有法不尽事处。但凡有叫秦照尘辗转难眠的判决,有无辜受戮、不该死的犯人,一定在第二天丢得干干净净。
大理寺卿从不问时鹤春,时府那些下人都是哪里来的,怎么个个覆面,像是遮着刑烙。
青云之上的小仙鹤,腔子里装着一颗滚热红尘心。
……
抱着昏睡过去的时鹤春,秦照尘这一路上,其实都在不停地想,能不能让大理寺所辖的刑狱多丢一个人。
丢了,病死了,裹着席子扔了。
这都是时鹤春的办法……大理寺卿穷思竭虑,尽力回想这些年的刑犯死囚都是怎么丢的。
这也是秦照尘最后能想出的办法。
到了这一步,大理寺卿终于再扛不住,想要破法乱法、亲手把自己维护的律条撕开一个口子。
他知道他站在这条堤坝前,一道破溃,前功尽弃,眼前是虎视眈眈的滔天恶浪。
……可他身后是时鹤春。
他为世道为公理,活了一辈子,假如这是条回不了头的黄泉路,最后他至少要保下时鹤春。
秦照尘慢慢攥紧了袖子。
他知道时府被抄家以后,那些犯人都隐匿起来,暗地里成了“鹤归堂”——他亲手处理的卷宗,知道这些人里有不少身手不凡,而且……都对时鹤春足够忠心。
这些人本不是恶人,或是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带头反抗重徭恶役苛捐杂税,或是被世道逼得铤而走险,冒死行刺贪官污吏,只为一家老小活命。
是时鹤春救了他们的命,叫他们活下来,也救了他们的乡里家眷,一手遮天的权臣自然有这个本事。
这些都是不该死的人,偏偏他们又的确犯了律条,大理寺保不了他们。
……放肆妄为、随心恣意的奸佞能。
这个整日胡作非为的奸佞,有事没事,就拎着个酒壶背着手溜达去大理寺,乱翻他桌上的卷宗。
相当嚣张,看见什么不顺眼的就拎走,只给他留一桌花瓣。
如果没有时鹤春,秦照尘或许早就被自己亲手判处的这些案子压垮……可笑直到今天,他竟然才终于悟透、想透。
在这混乱世道里,时鹤春救下的人,远比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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