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
在江南烟雨里当了富家翁的时施主, 一定也看不下去疾苦,忍不住施粥救人。
救了人以后,又要把由头往他身上甩,说是和尚念经念得头疼,说这些粥铺是秦大师父慈悲为怀讨来的。
……
每每有这样的念头,秦照尘就会放下手里的事,多想一阵。
他对时鹤春太过熟悉,风采举止历历在目,不消太费功夫,就能想出那该是多潇洒恣意的一只灵鹤,在烟雨亭台间自在逍遥。
这在佛法中,算是我执未破,算是妄念深重。
所以秦照尘也只有太想喝那壶酒的时候,才允许自己想一会儿,然后把酒放回去,继续做该做的事。
如今该做的事,差不多算是做完了,秦照尘不想再管佛法,也不想再做大理寺卿。
他方才是在想,府上的人事安排得是否妥当,倘若这就走,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孤魂大概是听得皱了眉。
一阵风卷地上浮尘,给他写:才一年。
孤魂:秦大人要的世道,一年就妥当了?
秦照尘看着那些字,反思了一阵,是否自己又犯了老毛病,给萍水相逢的孤魂兄,也啰嗦了太多家国天下、国计民生。
……没什么世道是一年能改的,这的确是大理寺卿心上刺,如今满打满算,只不过是将该杀的人杀净而已。
先破再立,这世道要转好,还要再兴科举、选贤臣,再扶一个清正刚直的首辅,定朝堂风气。
大理寺卿心里清楚,念头清明,只是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秦王殿下如今是正道魁首、清流砥柱,站在朝堂上,手底下的累累血债足以震慑宵小……倒是也可做一尊无心的怒目金刚。
可他偏偏有心,时鹤春保下了他一条命,也保下他一颗心。
这颗心茫然空寂,比小和尚午睡过了头,醒来时只身一人,大殿空荡漆黑、泥塑木像漠然伫立,那样举目四望的滋味,还要更难受。
因为那样举目四望的时候,角落里尚有一只小仙鹤,鲜活漂亮,得意洋洋地把他招过去,往他手里塞一把蜜枣佛珠。
这些话,秦照尘从未跟旁人说过,即便是昨晚,也不曾向夜归的小仙鹤透露半分。
他今日打定了主意要去江南,心头巨石松动,又难得有萍水相逢的孤魂相陪,故而能慢慢说得出来。
……一念及此,秦照尘才发觉,身旁的孤魂许久没再写什么新的字。
秦照尘怔了下,试着开口:“孤魂兄?”
无人回应,风走得懒,几片迟落的寒叶叫霜打透了,慢悠悠飘下来。
或许孤魂在想事,或许孤魂有事先走了,也或许……孤魂晚上也是要回家的。
秦照尘这样想了一会儿,也就重新迈开脚步,慢慢往府上回去。
——孤魂的确在想事,庄忱坐在树枝上,看着下面踽踽独行的秦照尘。
系统捡起那几片霜叶,飘到他身旁:“宿主。”
庄忱接过来,他如今是鬼魂,身上不带半分热意,本就枯干的叶片一到他手上,最后些许颜色也褪去。
系统按照庄忱的交代,飘进那口枯井里,把大理寺卿扔掉的官府印信捡回来:“宿主在想什么?”
庄忱说:“不该喝酒。”
就像时鹤春陪秦照尘下去放粮,在快死时说的……要是不喝酒,其实就不会和秦照尘走到这一步。
要是不醉着,时鹤春会是个相当标准的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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