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尘——燕玉尘难道会不愿意?
难道这么点好赖都想不通?宁可做个傻子叫人欺侮耻笑,浑浑噩噩一世,也不愿转世投胎?
等他回了天上,自会给燕玉尘寻个好来世、好去处,找个福泽深厚之家,自幼饱受疼爱,长成个钟灵毓秀的翩翩君子。
这么做对谁都好。
他执掌天机千年,做这些事对他来说,几乎像是铺开一张早就清楚该怎么落笔的图画。
不需要更改,不需要干涉。
做摄政王,他有把握让国运在燕玉尘手中昌盛,借此恢复修为,也救回洛泽。
——燕玉尘只管装得像个皇帝就行了。
一个不会添乱、会照他说得做的小皇帝,是最合适的。
一个听话的,眼里全是他的傀儡。
……
南流景脚下重重一绊,脸上血色瞬息褪尽,愣怔在原地。
这念头不是他自己的。
不知为何,突兀响在他脑中。
像条鞭子,绞着天道化成的因果,长蛇似的卷在他身上,豁开皮肉,生生扯下块骨头。
在他前面不远处的“燕玉尘”停下来,随手抛了药,转回身。
……原来是洛泽。
南流景停下脚步,看着以仙术传音,在自己神魂识海中说话的洛泽。
原来他偶尔也会认错,这不奇怪,他把燕玉尘教得很像洛泽。
他让燕玉尘学洛泽的气度,学洛泽的风雅,他管这叫“装得像个人”,于是小傻子便乖乖跟着学。
“我还是想不通。”洛泽走近,神色晦暗难明,“莫非我想错了?你要的难道不是个傀儡?”
为何如今又百般不情愿,不肯带个空壳回天上,非要让个傻子活过来——难道在南流景眼中,这傻子本来也是活着的,也有心?
南流景脸色惨白,看着走近的洛泽,胸口几乎不见起伏。
“难道我真想错了。”洛泽问,“你在意他,是因为他是燕玉尘?”
洛泽很少把这个名字念出来。
在他眼中,燕玉尘不是燕玉尘,只不过是他的一道残魄——凡人神魂虚弱,剩下的三魂六魄,又怎么能和仙人一魄相抗。
没有他这一魄,燕玉尘不会有这样天赐的福缘,又是投生帝王家,又是做皇帝。
燕玉尘说不定生在什么穷到不行的陋巷深处,讨几枚钱,等着人家施半碗粥,活一日算一日,死了也没人知道。
“……是。”南流景说。
他低声承认:“我在意燕玉尘。”
这话不仅让洛泽的脸色变了变,就连南流景自己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惨白若纸。
连他这个人也像是忽然变成了纸糊的,一捅就穿,撑不住摇摇欲坠。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乎的究竟是残魄,还是燕玉尘——这问题最初毫无意义,不知从何时起,答案变得模糊。
或许就是在他被夺了修为、废了仙脉,跌落凡尘重伤几死,开始用“人”的心思去想这一切的时候。
在他被拖回雪宫,做了摄政王,小皇帝昏睡了三日三夜醒过来,一认出他,乌润眼瞳里就露出笑的时候。
那种眼神再不会有了。
如今的燕玉尘已不是小皇帝,是片比风还轻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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