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约也快要死了,连幻觉也打破幻觉又出现。恍惚的视野里,把他救活的小皇帝不说话,看着他,乌润的眼睛里淌出被疲倦浸透的欣喜关切。
“对了,还有件事。”
洛泽忽然欺近他,笑了笑,缓声说道:“燕玉尘被交出来了。”
南流景倏地抬头。
他盯着洛泽,瞳孔剧烈悸颤,拼命要挣开这些钉住躯壳的冰箭。
可他的修为已被抽取大半,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们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新帝再有手段、再有心计城府,也终归是凡人——是凡人,就注定没法和仙人角力。
仙凡之别,比天壤更甚。
洛泽的实力固然被一再削弱,这场暴雨也依旧下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里,守在下面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波,天不见日,人心惶惶。
想要雨停,洛泽要两样东西:传国玉玺、燕玉尘。
前者是为了国运,后者是为了仙力,洛泽要燕玉尘的肉身,也要燕玉尘的魂魄。
浓云滚滚,压得天都低了数寸,仙人垂训,一国之君豢养鬼物,已然招致天罚。
没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尤其一国之君。
除非新帝要为了一个早已死透的鬼魂,让这雨继续下下去,下到灾情难以承受,朝中也无人有余力驱云散雨、引水修渠。
这局面已眼看就快要到了。
等到下方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叛逆四起,新帝就是覆国的罪人。
燕玉尘已成了个烫手山芋,成了个祸害。
要皇位,还是要祸害?
稍微聪明些的人,面对这样的结果,都知道怎么选。
这人间王朝里,也并非人人都是傻子。
“他把燕玉尘交出来了?”
南流景盯着洛泽,嘶声问:“交给了你?你要怎么处置?!”
洛泽还没想好,只是把那具躯壳随手留在庙外,等夺净了南流景的仙力,再考虑是炼化还是制成仙傀。
如今这座庙,也已彻底消除了隐患,无论金身还是名字,都改回了洛泽的——这已完完全全是他的庙。
凡人挣扎的那些伎俩,实在可笑渺小到极点。
洛泽垂着视线,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他慢慢抬眼,看着南流景,正要缓声开口,神色却忽然一僵。
这样的僵滞极短暂,一晃就被仓促掩饰过去。
洛泽拔腿要往外走,脚步却像被什么定住,身形晃了晃,居然出现裂痕。
这裂痕由他头顶蔓延,劈开面颊,几块碎片掉落下来,又迅速被仙力修复弥补。
可即使弥补如初,在他的眼中,也依然落下难以抹消的恐惧——在坏他的泥塑,有人在砸他的金身。
五年前的那一遭仿佛又来了,可这次明明不会有天罚,天门将开,天道暂时被多变的运数遮掩,明明不该有——
洛泽停在门口,脸色变得错愕,错愕里渐渐透出强烈的恐惧。
正在砸他庙宇、毁他金身的……不是天道。
是人。
是卑微到不起眼的凡人。
没有仙力、不能腾云弄风的凡人,随手就可被上仙当做蝼蚁的凡人。
是拎着锄头,满身泥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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