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自己辩护:
“臣冒犯天威,诚是死罪。但臣愚鲁迂腐,也只不过是为国的一片痴心,想追述高皇帝的遗训而已……”
高祖皇帝曾列东瀛为不征之国,又曾多次下旨,实行海禁。这两项祖制影响深远,成为后世议论沿海防务时绝不可绕开的话题。敬天法祖国之根本,往日里但凡涉及海防,守旧文官们少说也得在祖制上扯他两三个时辰的淡,非得搞到大家精疲力竭,无力再辩为止。
如今礼部侍郎抬出这道祖制,就是给自己当挡箭牌用。如果只是愚鲁迂腐照搬祖训,那顶多也就是个不懂变通的小过错。礼部腐儒如此之多,皇帝也只能高抬贵手,顶多训斥了事。
飞玄真君当然不方便与臣下掰扯自己祖宗的训导。但没有关系,总有贴心的人要为上分劳。统管东厂的大太监黄尚纲立刻便挺身而出,义愤填膺:
“陛下,奸臣自己跳出来了!这礼部的侍郎便是一个!其余的怕不是还有!什么‘高皇帝遗训’?高皇帝传下来的天下是在圣上的心头装着,你们那点狗屁不通的学问,也敢妄议君父,侈谈为国?海防成了这个样子,圣上千方百计的要弥补,你们却大言炎炎,空谈误事。你们几时想过这个国,想过这个朝廷!”
这一番话如雷霆如暴风,不但迎面给了礼部侍郎一记耳光,还搂草打兔子,将众多礼部的官员共同牵连在内!更何况言语恶毒之至,居然讥讽大儒们狗屁不通——说实话,你就是跳起来问候大儒全家,大概激发的怒气值也不会有这样的猛烈。
事到如今,不能不痛加反击了。随侍在侧的礼部右侍郎愤然开口:
“臣等从科场磨砺出的学问,恐怕不是黄公公可以随意评判的。”
礼部的官吏,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清贵之至的文官高层,是你一个浅薄浮躁的阉人能讥讽的么?也不瞧瞧自己那点墨水!
往日里这一招学历歧视格外管用,由上到下一路通杀,往往能噎得太监勋贵和锦衣卫都噎得直翻白眼(当然,在穆国公世子这种恬不知耻的疯批面前,嘲讽就没那么好使了)。但今日黄公公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冷笑了一声:
“礼部堂官的学问确实是大。我依稀记得,两位侍郎十几年前还曾点过翰林吧?”
高手过招,一击必杀。仅仅是轻飘飘一句点破,两位侍郎的脸色便由白转绿,霎时间难看得都不像是活人了。
为了《元史》的案子,飞玄真君罢废了琉璃蛋,软禁了翰林院,绵延迁怒的官吏更不知凡几。但一本官修史书居然爆出这种惊天巨雷,过错总不能是区区一个琉璃蛋能承担下来的吧?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上称只有二两,上了称千斤也打不住。礼部这么多两榜进士,怎么在翰林院混了大半辈子的资历,连个“贼”字都纠不出来?
要是强调自己饱学博闻,通晓古今,那就是蓄意放纵高皇帝当了这上百年的贼僧,只怕九族会很有意见。所以思来想去,还不如承认自己是个狗屁不通的文盲,因为失误了没有看出来呢。
因此,黄公公虽然着意讥讽,内在却委实是一片好意,建议礼部大儒不要不识抬举。
一句话将满朝的博学大儒堵得直翻白眼,黄公公施施然转身,恭敬下拜:
“为解君父之忧,臣下何敢辞劳苦!东厂与锦衣卫这几日也抄了八十余万银子的家,都听凭圣上处置。”
飞玄真君的狂怒无人可当,东厂和锦衣卫都下了死手,但凡与倭人牵连的官吏统统送进诏狱榨干底裤,才能在数日间有如此丰厚的收成。要是后面牵连到几条大鱼,总数大概还能涨上一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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