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推了方齐一把,这一次换孔叙快步跑开。
呼哧带喘,她走的飞快,紧闭房门后捂着胸口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平息一阵,她看向桌子上的玫瑰,枯萎了很久,女人依依不舍的伸手去摸,又迅速被理智抓了回来。
不可以这样做!
不可以这样做!!!
方齐他家世清白…
甚至她都不敢,不敢去看他赤诚坦荡的双眼,那样清澈那样直白,遇见了喜欢的女孩,便大大方方的说着喜欢。
他是走在阳光下的人,不可以在她这种阴沟里翻船。
孔叙明白自己出身,也明白她是怎样的存在,所以永绝后患就是对大家最好的安排。
她摸到玫瑰,又扔了玫瑰。
长长的出一口气,女人有点落寞的坐了下来。
总是这样,孤身一人,她在夜里徘徊。
真的不喜欢吗?
那样好的方齐?
那样风华正茂的一个男孩?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说没感觉是在骗鬼,任谁来都无法拒绝,他在月色底下的告白。
晚风微凉,月色如水,他笑意盎然的俯身,有全世界最明朗最清澈的双眼。
他看着她,他说喜欢你。
跟我在一起吧。
嗯?认真考虑考虑吧,孔叙。
面对这些她不逃她做什么?
脑子一热答应他?
算了吧。
天打雷劈!!!
像她这样的女人,招惹方齐只会天打雷劈!!!
孔叙太明白了!
孔叙太明白了…
一瞬间她就颓靡下来,像是浇了热水的花,再也绽放不起来。
焦虑的踱步,又痛骂自己这个肮脏的女人。
恨。
恨当年意气用事。
怨。
怨少时义无反顾。
当年那样决绝,任林彻如何相劝。
如今回头无岸,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双手成拳。
怎么就不能干净一点?
怎么就不能干净一点呢!!
她多想啊,抬头挺胸,坦荡荡的面对着人间。
真是恨,恨命运的不公,恨自己的无能,年少时入了歧路,如今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个时候怨天尤人,痛骂自己,指责别人。
不是没想过回头。
年少时觉得日子疾苦,却在后悔的那天遇见了罗霄。
对哦。
她遇见了罗霄。
她遇见过罗霄…
从此遮天蔽日,日月无光。
他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第一块巨石,握住女孩的脚踝,更迅猛的坠落下来。
明明她爬到岸上,又被人活活拽了下来。
如果说罗霄拽她坠落,那么江惩就是踩她一脚的人。
踩着她本就挺不起来的脊梁,变得更弯。
孔叙委屈大哭,她这副模样,怎么去爱别人。
委屈的厉害,半夜三更,想找人说说话聊聊天。
列表翻下来,寥寥无几,除了嫖客就是嫖客。
林彻结婚,乔美娜嫁人,她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
披件外衣,孔叙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
希望吹了晚风之后,她人能清醒一点。
最好不要妄想更多,最好就在今夜,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小区里有一个人工湖,傍晚的时候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这里下棋喂鱼。
孔叙溜溜哒哒,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星如莹水、夜色无垠,孔叙抬头看天,天黑的像是地狱。
长长的叹气,叹她为人在世的这二十几年,像是一部人间惨剧。
她作为自己人生的主角,却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一直被人摆布,安排,想抬头挺胸的走在街上都不能。
会被人砸鸡蛋,扔烂菜,说该死的、肮脏的妓女。
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好好的生活,后悔没有善待自己。
但凡她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她都敢迎面看向方齐。
可她没有,所以东躲西藏,无人之时来到了这里。
枕着膝盖,女人一声一声的叹气,试图吐一些苦水,却无能为力。
然后有人说话,夜半无人时他们像是两个夜游的野鬼,在这里相遇。
是他先开口,说的是对不起。
那时候我着急,唐突了你。
半夜三更的,换个地方坐一会吧,这里有蚊子。
男孩冷不丁的出现,吓得孔叙面色灰白,她回头看,原来是方齐。
松一口气,拍着胸口几次想要骂人,又几次都咽了下去。
最后泄气,颓坐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也坐下来,和孔叙一东一西。
侧过头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眉头皱起,满是苦恼之意。
“你也睡不着?”方齐问她。
看到女孩点点头,随即又说:“是因为我?”
然后看见孔叙睁眼,虎视眈眈的瞪着他看!
“你再说一遍!!?”
“好好好,不说不说。”方齐举手投降,安静了片刻后大尾巴狼似的开口:“我不喜欢你了行吗?咱们两个做朋友吧。”
“你喜欢我哪儿呢?”苦思冥想,她没办法明白。
从头到尾,就是凿碎了再拼起来,在她身上也翻不出一块可取之处。
甚至她连普通人都算不上,将行就木,死气沉沉,没有哪个普通人会像她这样。
说的难听一点,孔叙可以说是一个古怪的、阴森的女人。
电影里这样的人设总是被演绎的惟妙惟肖,孔叙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
所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懂,方齐喜欢她什么?
又或者只是他在开玩笑?
或者他真的在开玩笑。
问他,他却摇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孔叙,眼睛黑亮带着笑意。
最怕他这样,万语千言,却不用嘴巴讲一句,通通…通通都藏在眼睛里。
情绪复杂,还带一点温润的笑意。
孔叙泄气,她觉得她的刀子插进了棉花里。
然后气急败坏,像个小孩似的:“你这人不讨人喜欢。”
“怪不得你要拒绝我。”方齐无奈,起身后也把孔叙给拽了起来:“别在这坐着了,喂蚊子呢?”
“我不要回家。”
“那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我也不想看见你。”
“真能耍小孩子脾气。”松开手,他走在前面,揶揄她时笑着看回去:“你瞧你瘦的,连蚊子都不愿意理你。”
展示一下他被蚊子蹂躏过的手臂,方齐挑眉:“看。”
不甘示弱,孔叙伸手反击回去:“嘚瑟什么?我也有!!”
“自己掐的吧?你这么瘦,那个蚊子愿意叮你?”
“啊!!你真是不招人喜欢!!!!”
“所以你拒绝我,我不生气。”
85
半夜三更街上还是很热闹的,二人商议了一番,最后选了一家人满为患的网红店铺。
起初孔叙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他们在平台上下的套餐,等走进一看才知道,不大的店面里装了乌泱乌泱一屋子的人。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方齐就问她:“我们要不要换一家?”
这让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原来他记得啊。
有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逃跑,会害怕。
这让她更加唾弃自己,真是一个绝对失败的人啊。
孔叙说不用,可方齐还是这样做了,然后挑了一个肃静的地方,即便是两个人也选了包间。
孔叙说不用这样做,方齐耸耸肩,说这也没什么的。
然后还不忘揶揄孔叙,说你肯赏脸跟我吃饭,已经是跟给我面子了。
是啊。
孔叙走了几步就要悄悄溜回去,多亏了方齐及时发现,又给人哄了回来。
他说你太瘦了,只喝清粥是不健康的。
你放心好吧,我不是奇怪的人,刚刚是我冲动了,因为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失踪。
你弄得我有点焦虑,但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我们做朋友行吗?
我们常联系。
三番两次的拒绝未免太不识抬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
盛情难却。
方齐眼巴巴的样子也让孔叙没办法,最后半推半就的,两个人就坐在了一起。
是一家主推药膳的馆子,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吃,对什么都有兴趣。
但还是克制着,只点了够他们二人吃的东西。
孔叙一直在说挣钱不容易,别点太多,想吃我们再来就是。
吃饭的途中方齐提起野餐的事,不说都忘记了,被人这么一提孔叙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一次,男孩说周末野餐,要带她一起。
只是她被江惩抓走,这事不了了之,也没有了后续。
他要是不提起来,孔叙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
有点不好意思,女人抿一口果汁:“我放你鸽子了。”
“那下次呢,下次会陪我一起吗?”
不太好说…
江惩是个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就会砰一声的炸开,炸烂孔叙面目全非的生活,更是一地狼籍。
所以拒绝他,说对不起。
我不能陪你一起去。
“孔叙,那我们加一个微信吧?”
是啊,认识这么久,连个微信都还没有呢。
探索欲搓磨着方齐,抓心挠肝的在女人门口路过,想看她一眼,一眼就可以。
可是无果,这几天都没见她出门,那时候就暗下决心,再次见面时一定要一个微信。
方便那些不见面的日子,哪怕谁也不和谁联系。
没曾想会在今夜发生这么多,头脑发热、意气用事,男孩藏不住心事,一股脑的全都往外说。
说试图忘记你,也说起他不知名的爱意,孔叙啊孔叙,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抱怨着却还无奈,方齐明知这样不对,像个鲁莽猥琐的男人。
可他害怕也着急,害怕有朝一日女人一去不回,便急着把所有情绪都倾诉出去。
过于莽撞,像个笨小子。
万幸的是这一次没人拒绝他,甚至孔叙看见他的微信名字还问:“你还给人做家政?”
有点奇怪,他的名字叫日盛家政方师傅。
就连头像都是日盛家政四个大字。
“给朋友顶班,过几天就把名字改回来了。”
孔叙了然,随即听见方齐取笑她。
翻斗花园牛爷爷?
名字够难听的。
像个傻瓜。
气的孔叙跟他吵架,说总比日盛家政方师傅好听一点吧。
“不见得。”
“吃屎吧你!”
气急败坏,孔叙对他竖中指,看见方齐藏不住笑,便恼羞成怒的乱指责人:“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惹我不开心。”
“我看你挺开心的。”
拿起外套,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
方齐不住这里,隔壁的租户其实是大头,只是他们常过来玩而已。
所以孔叙以为是各回各家,实则是方齐送孔叙回家。
“我们明天再来吃一顿吧。”
今天主厨下班,还有很多菜品没吃到呢。
方齐看她,满是期待的看她。
像个需要人梳毛抓痒的大狗狗,只给一点甜头就会疯狂摇尾巴。
果真,孔叙点头,他便笑起来,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像个吃到骨头的狗狗,抓住小鱼的猫咪。
他转过身背对着前方,和孔叙面对面对视着聊天。
聊着聊着,聊到他的大学生活,社团、爱好,又谈了几个女朋友。
宿舍楼里有基佬,内裤总丢,所以他和大头都搬出来住。
和导员的关系不好,一个固执己见的老头子,嘿,不招人喜欢。
毕业论文改了八百次,熬夜熬的头秃,天天上微博问候某博士。
喋喋不休,他说他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孔叙听得认真,有点向往的意思。
“我没上过大学。”
她坦诚,不藏不瞒。
“啊?为什么你没上大学?”
方齐意外死了,这…天方夜谭吧?
“家里条件不好,早早的就步入社会讨生活了。”
然后说起短命的老孔,以及他后娶进门的泼辣女人。
婶子对我挺好,但养我还是吃力,毕竟她还有她的儿子。
所以我就去张显玉家生活了,说是收养,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个童养媳。
啊?问我为什么没嫁给他?
都说了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就出来讨生活。
生母遗弃,父亲早亡。
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她用着最平静不过的语气讲她起伏不定的一生。
不说如何可怜,如何落魄,淡淡的,她说出来讨个生活。
家里条件不好。
我出来讨个生活。
仰起头看,女人目光清澈:“你会不会笑我?”
我们的生活天差地别。
我是如此的狼狈,我又是如此的…如此的落魄。
“我笑你做什么呢。”他诧异,然后淡淡的说:“你变得更加特别了。”
你一定不知道吧。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你和我见过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
“她们是什么样?”
“记不住。”
“那我呢?”
“怪女人。”
他这样说,斩钉截铁,没有犹豫。
方齐喜欢孔叙,喜欢她身上离经叛道的颓靡。
说不出来是哪里,但她就是万里挑一。
不回应他热烈的爱意,孔叙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醒醒吧方齐。
可是男孩不在意。
他说其他是其他,我只想爱你。
“我是妓女你也爱我?”
停下脚步,她看他。
神色清明,不是醉话。
月亮皎洁,但她站在阴影之下,风吹过来,吹散那句掷地有声的话。
不再言语了,这时的女人要比平时明朗许多,目光灼灼,像一把焚身烈火。
一击毙命,她总能挑到最软的地方,然后狠戳。
这样一看,有些东西在骨子里刻着,孔叙和她十七岁时一样,微仰起头,莽撞却也从容。
然后笑,神情和岁月里的女孩重叠,带一点胜利者的姿态,傲娇的仰起嘴角。
“去爱别的人吧。”
“我不值得。”
我是腐烂腥臭的海鱼,是街边无人问津的野猫。
我会让你堕落。
所以你去爱别人吧。
我啊…
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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